第五章 清風吹到膽瓶梅(1 / 1)

"很抱歉,姑娘,在下實在無能,隻能暫且委屈姑娘了。"納蘭性德歉意道。

依若淺笑:"你......公子言重了。其實納蘭公子你為了救我,而答應不再與表妹相見,這顆仁善之心更令依若欽佩。"

納蘭道:“姑娘請放心,目前之狀況隻是暫時的,待日後家父淡忘了此事,在下一定設法將姑娘送出去......”

依若笑了笑:“公子既有這份心,依若已經很感激了,不敢再有奢求。”被莫名奇妙地帶來了這裏,還是安安心心地待在帥哥才子身邊的好,總好過在外麵流浪漂泊,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接著說,“對了,納蘭公子,那個......既然令尊已經命我做你的侍婢了,你以後就叫我的名字吧,不用太過客氣。我叫許依若,你叫我依若就好了。”整天姑娘姑娘的叫,聽起來也別扭不是!

納蘭性德點點頭:"依若姑娘請放心,你我日後雖名為主仆,實則平等無差,人前人後姑娘都隻管當我是一個朋友即可。而且我會安排人專門照顧姑娘起居,姑娘以後隻須在我阿瑪麵前做個樣子就行了。"許是看出了依若的嬌弱,不似粗使之人。

依若默默點頭。這姑娘兩個字,隻怕是個古人就都改不了了。

說起納蘭性德其人,從來都隻是從史書,從他的詞、他的詩上了解到瀚海一隅的,如今親見了,反覺其人遠不如書上說的那麼十足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看來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隻是比別人多了一顆體物體人的寬仁善心,十分驚世的才氣——而且比畫上的他更帥氣些!納蘭的阿瑪,也就是他爸納蘭明珠,目前雖然還沒有位居權位,但明府的廂房也還不少,依若被納蘭安排在了西廂一間竹梧院住下。對於她的身份,他隻字未問,倒也免了依若的尷尬。不過這件事,她並不打算瞞多久,免得以後睡覺都要擔心一不小心當夢話給說出來了,還不如現在坦白來得痛快幹脆!

換上一件寬鬆嫩黃衣裙,挑了支最淡樸的簪子,隻盤個最簡單的發式,發鬢還略有些鬆。黃銅鏡裏,依若的影子搖搖曳曳,連她自己都有些看不真實。穿上古裝,她仿佛罩上了一圈人淡如菊的素韻,清淺似水。

怔怔地對鏡出神,神思也有些恍惚了。

麵容俊朗卻又不失英氣的俊顏,溫潤清朗的聲音……

不知怎地,一張麵孔出現在了腦海中,揮之不去,縈繞不消,就像纏住了她的身,她的心。然而,他的心並不在她身上。純粹的癡想。

"姑娘?"

有人聲在喚她。

睜開眼,身邊一個看上去比她稍小的妹妹和氣地看著她,眸子清澈得很,想必也是府上的丫鬟了。他果真心細如塵,雖不過初見而已,卻已是以厚禮見待了。

"姑娘累了的話,就上床歇息吧。"她和氣道,顯是看出了依若的倦眼朦朧。

依若微微一笑,起了身,卻沒有往床那邊走去,而是立在門前看看外麵。風輕拂著她的臉,撩起鬢發纏綿,惻動她忽感孤寂的心。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積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看著昏沉的向晚天色,不覺間輕聲吟出來這首詞,心上起了一圈漣漪,輕蕩低徊,若語若泣……

"姑娘念的好詞呢!"丫鬟輕輕笑道。

依若回以一笑,柔聲:"這是你們家公子的詞。"

丫鬟輕"咦"一聲,訝道:"姑娘也是我們家公子的知音人麼?"

依若搖搖頭,微笑道:"我從書……我聽人念過他的詞,寫得極好,很動人心。"她還知道,容若三百四十餘首詞中用"愁"字九十次,"淚"字六十五次,"恨"字三十九次,可謂滿卷淒涼語,詩成血淚書。自然,現在的他想必還沒有寫下這麼多的詞吧,因為——他似乎還沒娶妻。

丫鬟有些替納蘭得意,眉飛色喜地對依若說道:"公子的詞向來就很受人喜歡,表小姐也是因為公子的才情才會對公子一腔情意的……"說到最後一句時,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嘴快,連忙給打住了。

依若微微一笑。這於她而言,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哪怕哪天鼇拜亂政,三藩造反,恐怕她也會麵不改色,神態自若吧。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依若問。

"我叫夕雪。"

"十分雅氣的名字,很有意境。"她展顏笑道。

夕雪聽依若稱讚名字取的好,麵上也是春風和拂般蕩起一圈歡顏,喜道:"這名字也是我央求公子給我改的。"

此刻依若心方知,容若驚才,委實令人傾心!難怪一時女子盡皆傾心於他這個大清第一才子。

夕陽漸斜,日影模糊在了最後一縷清風中。

晚膳後,躺在細軟溫香的錦緞被子裏,心裏莫名湧起幾許惆悵。離家千日難!

漸行漸遠,思緒飄飛,掩入一叢荒陌,卻有初見即生琴心墨韻的知音人相伴,此途不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