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幕下的少女,年少卻雍容華貴的美貌。隻是那雙眼睛,原本的美麗卻成了負擔,此時隻叫她的空洞和呆滯無處可藏。
老妖怪看著她,直搖頭。說起來也是,毒穀醫仙何其自負,到老了才得一個小弟子,雖然常常怒其不爭,但心底到底是滿意的。雖然無爭,卻聰明過人。刁蠻嬌氣,卻吃得苦。何況她現在還年少。若是能平安成人,那麼將來必定前途必定不可限量。隻可惜,怎麼說不認人又不認人了呢。
“念如。”
不對,還認得一個。不過也隻認得這一個。老妖怪的胡子都要翹起來,氣得跺了跺腳,就走了。人家都說女生外向,原以為這丫頭看起來雖然隻會跟著相公跑,但到底還是不會這麼沒良心。結果傻了之後竟真的就隻認得一個人了。陷入了一種奇怪父親的心態而不自知的老妖怪,吹胡子瞪眼地走了。
“念如。”
剛剛跟公孫昂檫肩而過,孫念如掀開簾幕,走上來,蹲在了少女膝前。她垂下眼睛,摸摸他的臉。眼睛裏卻還是空洞一片,一丁點感情都沒有。好像有另外一個靈魂的殘餘,在她的身體裏,驅使著她做這一切,卻再也無能為力。
“思嘉……”他把頭放在她膝蓋上,用力環住她的腰身。幾乎是有些絕望地,他甚至想,其實這樣也很好。那麼她就隻看著他一個人了,便隻屬於他一個人了。
謝二小姐月滿豐神又傻回去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原因也是謝宗主根本就不在乎什麼聲譽不聲譽的問題,廣求天下名醫想要治好小女。可是天下最頂尖的大夫,已經在謝宅,卻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青刃得如花美眷不過數月,攜手快意江湖不過年餘,竟然遭逢此厄運。真是天意弄人。就算謝二娘日後能又剔透起來,難保哪天一夜睡醒,自己懷裏的人又變成了傻子。如此反反複複,跟娶了一個瘋子無異。
前些日子傳出青刃武功盡失,少年白發的傳言。隻不過日前在劍宗四大高手都有傷在身的情況下,九宵宮上門踢館,挑戰劍宗。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這是落井下石,卻打著道義和切磋之名。這個場子,卻被青刃撐了起來。他果然已經白了少年頭,隻是,武功卻並沒有變弱哪怕一絲半分。
於是便有人說,青刃和月滿豐神夫妻情深,月滿豐神遭此病變,青刃才會一夜白頭。江湖中太平起來,便有多了一個賢伉儷俠義柔腸的美麗故事。
隻是這些,和他們都是沒有關係的。
孫念如垂下眼睛,小心地哄了少女開口,喂她吃飯。她雖傻,卻乖巧。一雙眼睛就像追隨日光的向日葵,他走到哪裏,就看到哪裏。這樣淡漠的眼神,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難言的悲傷意味在內。
“多吃一點。”
其實這句話根本就不用說。因為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飽,也不知道餓,隻要他喂她,她就會吃。他若是不喂,她也不鬧。吃飯的時候也是一動不動,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喂過飯,他把飯碗擱在一邊,哄她漱口,然後掏出帕子給她擦了嘴。現在已經好多了,起碼她不會像先前那樣,把漱口水喝下去。他也嫻熟了很多,起碼不會手忙腳亂。
然後就是午睡。她先前,總是有午睡的習慣。雖然現在她已經沒有這種要求了,可他總還是覺得,讓她保持原來的一切習慣才好。雖然她的每一步都要他照顧,可是他願意,用他的手,去維持一個完整的她。
把她抱上床,然後脫了鞋子,再是把雙腳安放好。躺在她身邊,摟著她躺下去,伸手去拉被子。幾乎是每一個動作,都由他來完成。她乖巧地躺在他懷裏,再也不會怕熱似的一直躲。他閉上了眼。
她出了事以後,雖然乖巧柔順無比,但是他沒有再抱過她。總覺得,好像她跟以往,有什麼不一樣了。好像這個人已經不是以前他抱的那個了。雖然還是以前那具身軀,可是總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可是他固執著守著這具軀體,一種莫名的直覺,讓他知道,這個軀體裏,還有那個影子。
睡過一刻,他準確無比地睜開了眼,然後把她叫醒。因為她總是說,午間不宜久睡,不然要傷身。她睜開眼,清醒無比,好像剛剛她隻是閉上眼睛假寐一般。孫念如遮住了她的眼睛。
如果,有一個人,乖到你讓她睡就睡,讓她醒就醒。那麼,要怎麼假裝,她還跟以前一樣,隻是乖巧了一些而已?
她的睫毛在他手心裏,溫柔地閃爍著。他鎮定下來,鬆開手,勉強笑了一笑:“思嘉,餓不餓?”
雖然剛剛吃過午飯沒多久,可是他記得,以前她睡醒了之後,總是會嚷嚷著餓。有的時候困極,也不願意去暫作休息,因為她說她總是會睡了就會餓。
當然沒有人回答他。於是他便下了床,親自去給她端了小點心來。幾乎是他剛剛推門進來,她就一直眼巴巴地看著他。還是那副樣子,茫然的,毫無感情的,卻叫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