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曹鄭列傳第二十五

張純字伯仁,京兆杜陵人也。高祖父安世,宣帝時為大司馬衛將軍,封富平侯。父放,為成帝侍中。純少襲爵土,哀、平間為侍中,王莽時至列卿。遭值篡偽,多亡爵土,純以敦謹守約,保全前封。

建武初,先來詣闕,故得複國。五年,拜太中大夫,使將潁川突騎安集荊、徐、楊部,督委輸,監諸將營。後又將兵屯田南陽,遷五官中郎將。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複國。光武曰:“張純宿衛十有餘年,其勿廢,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

純在朝曆世,明習故事。建武初,舊章多闕,每有疑議,輒以訪純,自郊廟婚冠喪紀禮儀,多所正定。帝甚重之,以純兼虎賁中郎將,數被引見,一日或至數四。純以宗廟未定,昭穆失序,十九年,乃與太仆朱浮共奏言:“陛下興於匹庶,蕩滌天下,誅鋤暴亂,興繼祖宗。竊以經義所紀,人事眾心,雖實同創革,而名為中興,宜奉先帝,恭承祭祀者也。元帝以來,宗廟奉祠高皇帝為受命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孝武皇帝為世宗,皆如舊製。又立親廟四世,推南頓君以上盡於舂陵節侯。禮,為人後者則為之子,既事大宗,則降其私親。今禘祫高廟,陳序昭穆,而舂陵四世,君臣並列,以卑廁尊,不合禮意,設不遭王莽,而國嗣無寄,推求宗室,以陛下繼統者,安得複顧私親,違禮製乎?昔高帝以自受命,不由太上,宣帝以孫後祖,不敢私親,故為父立廟,獨群臣侍祠。臣愚謂宜除今親廟,以則二帝舊典,願下有司博采其議。”詔下公卿,大司徒戴涉、大司空竇融議:“宜以宣、元、成、哀、平五帝四世代今親廟,宣、元皇帝尊為祖、父,可親奉祠,成帝以下,有司行事,別為南頓君立皇考廟。其祭上至舂陵節侯,君臣奉祠,以明尊尊之敬,親親之恩。”帝從之。是時宗廟未備,自元帝以上,祭於洛陽高廟,成帝以下,祠於長安高廟,其南頓四世,隨所在而祭焉。

明年,純代朱浮為太仆。二十三年,代杜林為大司空。在位慕曹參之跡,務於無為,選辟掾史,皆知名大儒。明年,上穿陽渠,引洛水為漕,百姓得其利。

二十六年,詔純曰:“禘、祫之祭,不行已久矣。‘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宜據經典,詳為其製。”純奏曰:“《禮》,三年一祫,五年一禘。《春秋傳》曰:‘大祫者何?合祭也。’毀廟及未毀廟之主皆登,合食乎太祖,五年而再殷。漢舊製三年一祫,毀廟主合食高廟,存廟主未嚐合祭。元始五年,諸王公列侯廟會,始為禘祭。又前十八年親幸長安,亦行此禮。禮說三年一閏,天氣小備;五年再閏,天氣大備。故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禘之為言諦,諦定昭穆尊卑之義也。禘祭以夏四月,夏者陽氣在上,陰氣在下,故正尊卑之義也。祫祭以冬十月,冬者五穀成孰,物備禮成,故合聚飲食也。斯典之廢,於茲八年,謂可如禮施行,以時定議。”帝從之,自是禘、祫遂定。

時,南單於及烏桓來降,邊境無事,百姓新去兵革,歲仍有年,家給人足。純以聖王之建辟雍,所以崇尊禮義,既富而教者也。乃案七經讖、明堂圖、河間《古辟雍記》、孝武太山明堂製度,及平帝時議,欲具奏之。未及上,會博士桓榮上言宜立辟雍、明堂,章下三公、太常,而純議同榮,帝乃許之。

三十年,純奏上宜封禪,曰:“自古受命而帝,治世之隆,必有封禪,以告成功焉。《樂動聲儀》曰:‘以《雅》治人,《風》成於《頌》。’有周之盛,成、康之間,郊配封禪,皆可見也。《書》曰‘歲二月,東巡狩,至於岱宗,祡’。則封禪之義也。臣伏見陛下受中興之命,平海內之亂,修複祖宗,撫存萬姓,天下曠然,鹹蒙更生,恩德雲行,惠澤雨施,黎元安寧,夷狄慕義。《詩》雲:‘受天之祜,四方來賀。’今攝提之歲,倉龍甲寅,德在東宮。宜及嘉時,遵唐帝之典,繼孝武之業,以二月東巡狩,封於岱宗,明中興,勒功勳,複祖統,報天神,禪梁父,祀地祇,傳祚子孫,萬世之基也。”中元元年,帝乃東巡岱宗,以純視禦史大夫從,並上元封舊儀及刻石文。三月,薨,諡曰節侯。

子奮嗣。

奮字稚通。父純,臨終敕家丞曰:“司空無功於時,猥蒙爵土,身死之後,勿議傳國。”奮兄根,少被病,光武詔奮嗣爵,奮稱純遺敕,固不肯受。帝以奮違詔,敕收下獄,奮惶怖,乃襲封。永平四年,隨例歸國。

奮少好學,節儉行義,常分損租奉,贍恤宗親,雖至傾匱,而施與不怠。十七年,儋耳降附,奮來朝上壽,引見宣平殿,應對合旨,顯宗異其才,以為侍祠侯。建初元年,拜左中郎將,轉五官中郎將,遷長水校尉。七年,為將作大匠,章和元年,免。永元元年,複拜城門校尉。四年,遷長樂衛尉。明年,代桓鬱為太常。六年,代劉方為司空。

時歲災旱,祈雨不應,乃上表曰:“比年不登,人用饑匱,今複久旱,秋稼未立,陽氣垂盡,歲月迫促。夫國以民為本,民以穀為命,政之急務,憂之重者也。臣蒙恩尤深,受職過任,夙夜憂懼,章奏不能敘心,願對中常侍疏奏。”即時引見,複口陳時政之宜。明日,和帝召太尉、司徒幸洛陽獄,錄囚徒,收洛陽令陳歆,即大雨三日。

奮在位清白,無他異績。九年,以病罷。在家上疏曰:“聖人所美,政道至要,本在禮樂。《五經》同歸,而禮樂之用尤急。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又曰:‘揖讓而化天下者,禮樂之謂也。’先王之道,禮樂可謂盛矣。孔子謂子夏曰:‘禮以修外,樂以製內,丘已矣夫!’又曰‘: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厝其手足。’臣以為漢當製作禮樂,是以先帝聖德,數下詔書,湣傷崩缺,而眾儒不達,議多駁異。臣累世台輔,而大典未定,私竊惟憂,不忘寢食。臣犬馬齒盡,誠冀先死見禮樂之定。”十三年,更召拜太常。複上疏曰:“漢當改作禮樂,圖書著明。王者化定製禮,功成作樂。謹條禮樂異議三事,願下有司,以時考定。昔者孝武皇帝、光武皇帝封禪告成,而禮樂不定,事不相副。先帝已詔曹褒,今陛下但奉而成之,猶周公斟酌文武之道,非自為製,誠無所疑。久執謙謙,令大漢之業不以時成,非所以章顯祖宗功德,建太平之基,為後世法。”帝雖善之,猶未施行。其冬,複以病罷。明年,卒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