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市的人,總是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時間再過幾年,亦複如是。同一個城市,那些認識的人,過著周而複始的生活。偶爾鬱悶了,一起聚聚,突然想起某個人,也許是好久的事情了。但對於雲溪而言,那種偶爾已是難得。
可能是因為家裏多了個孩子的緣故,江新承擔了更大的壓力。壓力,卻讓他習慣了和雲溪傾吐。
—你真的變了,和以前總訴苦的樣子不同。反而是我比較像你以前的樣子。
—變了的意思是,變成了垃圾桶嗎?
—怎麼說?垃圾桶是什麼?
—一個讓你傾倒的地方,或是,像心理醫生嗎?
—是不是有些勉強你?
—沒有我很開心。隻是怕覺得對你不好,別人看見不知道會怎麼說。我倒是無所謂。
—人總是該有幾個好朋友的。你一個女生都無所謂的話,我更不介意了。隻是你不是還單身嗎?不想嫁不出去吧?
—想啊。嫁人,然後讓你成垃圾桶嗎?
—嗬嗬你也算你找回來啦。
—不必了,謝謝操心。
這樣的生活一直繼續,直到雲溪收到他妻子的電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後來終於說是要見麵。雲溪想了想,卻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就說也好。
見麵的地方是個出奇寧靜的咖啡廳,雲溪覺得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咖啡一點點變涼的聲音。攪拌的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這使得整個氣氛那麼壓抑。
那個女人先開口說——我們隻見過一麵,還是人那麼多的時候,所以原諒我不記清你的樣子。
—哪裏,我本來就是沒什麼特點的人,就算是完全忘記也沒什麼奇怪。
—雖然很冒昧,但是還是想問你,你愛他嗎?
—所以這才是正題嗎?
—他結婚了,有了孩子,你這樣介入會幸福嗎?
—什麼是幸福?什麼是介入?
—找個愛你的人,組建一個家庭,照顧父母,沒事出去旅旅遊什麼的,不是很幸福嗎?
—是麼?那你要求的太多了吧。我隻求走過他走的路,聽過他愛聽的歌,看他喜歡的書,聽他說話的聲音,保留他的所有短信,這是我對幸福的定義。你不必擔心什麼,我對他發乎情,止乎禮。道德的底線我還是有的。
—所以,是要我接受精神出軌是嗎?
—我認識他二十幾年了,十三歲我在人海中第一眼見到他就認定了他。他知道我的心意從沒變過,知道我的心境,但是他依然和你結婚生子,這還不夠嗎?人,總不能要求太多。我對他來說,隻是個傾訴的對象而已。
—他對你來說是什麼呢?他應該給不了你名和利,別告訴我你都到了這個年紀,你還以為他能給你愛情!
—他對我來說,是光。沒有愛情我們能活,沒有親情我們能活,沒有名利我們能活,但沒有光呢?就沒有希望了。
—看來你還不知道,我女兒出事了。在幼兒園出了事,眼角膜受損,也許,以後都看不見了。沒有合適的眼角膜的話,也許,就真的沒有光了,不過她不還是會活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
—所以,我們現在都是多事之秋,請你遠離我們的生活,不好嗎?我從不相信什麼發乎情,止乎禮,我隻相信我自己。
—今天就到這兒吧,我想有些事我也要自己想想。
夜晚,台燈下,雲溪拿起鋼筆寫一封信,不長,刪減了好多次,最終定稿,然後又謄寫一遍。拿起電話,找了一個做律師的朋友,不知道為什麼想留下一些什麼。遺囑嗎?好像自己離死亡還很遠,也許距離開好近了。
雲溪想,無論是將來出國還是離世,都想把留在國內的大部分東西送給他。也許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