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零)
何宜家成了展廳經理,升了職,辦公室從一樓搬到了二樓,就在林秘書和老文總的隔壁,自己也有了秘書,幫忙打理工作上的雜務。
有一天,她像平常一樣,拿著老文總的詩集去他辦公室背詩,當她立正站好,準備痛苦地背那些可怕的詩時,剛剛念一首《失戀》:“遙望背影/他淚珠滾落 /地上一朵小花以為是雨 /嚐了一口,“好鹹!” /說罷就死了”老文總揮了揮手,摸著下巴,對她慢慢地問道:“我的詩,真的狗屁不通?”
他老了,活了大半輩子,已經活成精了,自然知道一個人當麵聽不到真話,背後聽到的話多半是真話!上次,何宜家當著他兒子的麵,說他的詩是狗屎,他一直記在心裏,從前,他很自信,相信自己的詩真的很不錯,可是看多了何宜家背他詩的痛苦模樣,漸漸的,他也內心開始動搖,對於自己詩作的水平,有些懷疑起來。
難道,他寫的詩,真的狗屁不通?
他心想,這兩年下來,何宜家在汽車店的表現不錯,她學曆高智商高,本事強情商高,對於工作認真負責,又肯吃苦,做人也十分的大方上進,總之,比他那不學上進的傻瓜兒子強得狠了,這樣一個聰明的姑娘看不起他寫的詩,多半寫的真不怎麼好。唉——
不過一個人要麵對真相是很難的,老文總積蓄了半個月的勇氣,才決定問個水落石出。他希望別人是真正敬仰他的才學,而不是陽奉陰違,當麵誇得一朵花,背麵罵成翔。
麵對著老文總的尖銳提問,何宜家傻了,天啊,她到底是說實話,還是說假話好?如果說真話,估計剛坐上的展廳經理的位置多半不保,可是說假話的話,那麼,她肯定又會一直受老文總詩作的荼毒。說不定懲罰會從一周背一首變成一周背兩首。最近她背老文總的詩背多了,腦海裏經常會浮起他的詩作,比如聽到夏夜的青蛙叫,她會控製不住地吟出“《青蛙的性生活》頂/呱呱!”如此下去,整個的文化水平會下降到胎教的水平,太丟人了。
內心糾結了半天,她決定說實話,何宜家鼓起勇氣說道:“文總,你的詩,真的,不,不怎麼好!”
老文總聽到這,臉一黑,眼一瞪,一隻手握成拳頭砸在辦公桌上。
何宜家身體一哆嗦,內心直打鼓,不過她有一股子像牛一樣倔強的性格,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因此,她在心裏呼喊著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看到老文總生氣,索性一口氣說出來了:“現代詩沒幾首寫得好的,你真愛寫詩,你可以看《全唐詩》,就是上次我送你的那一本,學著寫古代詩,如果剛開始寫古體詩有難度的話,你可以學習寫對聯,對聯講究平仄粘對,就是俗話說的,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平仄是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
“哦——”老文總來了興趣,眼睛裏發出奇異的光彩,他的生意上的朋友,經常有喬遷或者兒女結婚,四處找人寫對聯的,他興奮地想到,假如自己會寫對聯的話——
老文總摸著下巴,整個人開始興奮起來,他的毛筆字寫得不錯,在辦公室有空時,他會練書法練一兩個小時,他已經開始暢想,他會寫對聯之後,他那些朋友點頭哈腰熱情如火地上他門求他贈對聯的情景了。他是一個詩人,出了詩集,寫現代詩的時候,可沒有朋友來找他要詩集,求他寫詩。
文援朝聽完何宜家的話,儼然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老眼如同星星般閃閃發光,一個老文青的文學熱情一旦被點燃起來,簡直就像老房子著火。
何宜家說完之後,呆呆地站在那裏,等著老文總對她最後的判決,老文總對她說道:“去,快去,找一本學著寫對聯的書給我,另外,我的那詩集,你從今天起,不用每周來背了。”
太好了!何宜家如蒙大赦,幾乎高興得跳起來,她對老文總開心地說道:“文總,學著寫對聯不用找專門的書,網上有專門的學寫對聯的網站,你找給你看——”
她走到老文總身邊,打開他的電腦,找到一個學寫對聯的古風網站,老文總看到了,十分高興,他笑著說道:“哇,這網站不錯,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此時此刻,兩個人相處,頗有點父女的味道。
何宜家呆了一呆,也笑了起來,她看到了老文總和小文總的共同點,他們骨子裏都有一股孩子氣,愛寫詩表榜自己超有情懷的老文總,何嚐不是一個老頑童,充斥著一股子不與成年世界妥協的孩子氣。
此時此刻,她居然覺得一直惡心人不償命,又特法西斯搞獨裁的老文總有些可愛。
看到老文總對寫對聯感興趣的樣子,何宜家鬆了一口氣,從此之後,她終於再也不用背老文總那些可怕的詩了!
她鼓勵地對老文總說道:“文總,我覺得你有文學開賦,所以你肯定能寫出好對聯的。”一個能寫出“青蛙的性生活,頂/呱呱”的人,還是有點靈性的呢。
老文總受到鼓舞十分高興,揮著手讓何宜家退下,自己一心一意地學習起如何寫對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