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十歲,這個年紀在春申看來,還遠遠達不到老年人的程度。
但是於這個時代而言,四五十歲的靳媼,已經是被稱為“媼”的老年婦女了,四五十歲的孔靳氏,也已然熬死丈夫成為了孔府的“太夫人”。
若是把他們當成老年人考慮,那麼可能導致厭食的原因便多了去了。因為老年人的胃口和牙口一般都不是太好,牙科問題或者腸胃問題導致厭食的可能性是很高的。但是這位站在她的麵前靳媼,怎麼看都完全不是一個老婦人的狀態,所以她也沒辦法憑空推斷出孔靳氏厭食的原因。
“女郎客氣了,便是你不問,奴婢稍後也會將太夫人的偏好和忌諱細細講與你聽的。”靳媼扶著春申一邊往正堂處走,一邊說:
“太夫人平日裏喜食魚肉,喜好飲酒,這是整個府上都知道的。她從年少起胃口就一向極好,但從今夏開始,她有時會覺得身重乏力,且不思飲食。初時她也不放在心上,還不許奴婢拿此事煩擾郎君,隻當是苦夏。可入了秋,太夫人也不見好轉,反倒愈發嚴重,變得思睡昏重,倦怠懶言。郎君得知後便請了巫醫來,卻也沒瞧出有什麼問題。”
說著話的工夫,他們一行人已經走進了廳堂之中。
春申先把身上的包袱放了下來,擱在一邊的矮案上,春暉也學著她把行禮放下,跟著她坐在了她的旁邊。在場這些人裏,按理說春申的地位算是最高的,但她也沒往堂屋的主位上坐,而是將這一席位空了出來,落座客位,也勉強算是表達了對主家的尊重。
聽了靳媼一番話,春申心裏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喜食魚肉這一點倒沒什麼不好的,反倒益處多多。問題在於——從年少時候就胃口好,那說明孔靳氏在飲食上不太有節製,再加上喜歡喝酒,又上了年紀,這些都容易損傷脾胃。不過這個年代的酒,酒精含量應該不是很高,又都是糧食釀造的,問題應該也不算大。
這位太夫人,大概率是由於飲食不科學而導致的濕濁犯胃了。當然,食欲不振也有可能是因為其他的中老年慢性病導致的,也說不準。
春申她畢竟不是專業醫科出身,這些東西她隻是懂個皮毛,其中還有些她自己在現代的時候胃不好,久病成醫的緣故在。
“不知太夫人是否喜食飴糖之類,府上平日裏又慣常吃些什麼?”
對於這個時代貴族喜歡吃什麼,春申心裏是沒什麼數的。因為首先他們一家子的飲食都是她自己操持的,完全沒有跟著這個時代的習慣走的意思,到現在都還是一日三餐的吃著呢。
另外也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貴族——唯一接觸到的就是當年的少年孔申,但他是個好脾氣,又不挑食,給什麼就吃什麼,不具備任何參考價值。
所以關於今天餔食該做什麼,雖然昨天已經想了一個晚上了,春申也都還是沒有拿準主意。
“太夫人除了喜飲酒之外,還喜飲柘漿,且愛吃蜜。因著郎君喜食鹿肉,常有宴飲,太夫人也會跟著用些。”靳媼打開了話匣子之後,說的細致極了,如果春申不插話,她可能要把太夫人最近幾個月的菜譜都報一遍了。
春申一邊聽,一邊點頭,笑容漸漸僵硬:很好,這麼愛吃甜的,又經常大魚大肉,也不能排除孔靳氏是口腔問題或者三高問題。
她忍不住頭疼地摳指甲——她隻是個自學成才的、會做一點家常菜的小廚師,事事還都得倚仗手裏的空間係統,又不可能當場給孔靳氏測個血脂量個血壓做個胃鏡啥的……孔家上來就讓她解決這麼複雜的問題,可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多謝靳媼,我都記清楚了。”
雖然內心毫無把握地說著“MMP”,但春申表麵上看起來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她對著靳媼說完,又扭頭吩咐旁邊木樁一樣的阿豆:“還不去打水燒茶,讓靳媼在這兒坐了這麼久,連杯水都喝不上,你怎麼一點眼色都沒有!春暉,你也去給她幫忙。”
“哦。”春暉在旁邊聽得正起勁呢,突然就被支使出去了,心裏跟臉上都十分的懵逼。但他的優點就在於聽話,哪怕心裏不太願意,也乖乖地跟著阿豆出去了。
等他們走了,堂中便隻剩下靳媼和春申二人。
春申微微欠身,以一種請教的姿態又問:“那不知為太夫人炊食,可有什麼需要避諱的?”她發現這靳媼,雖然每一項都說得極細致,但這性格有點像點讀機,每個問題都得點到那個位置上,這人才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是不主動去問,還真不一定什麼都告訴她。
“太夫人不喜味重的食物,不喜食豚肉,不喜食蔥薑,也不喜食芹和菲。”
隨著靳媼的話,春申連笑容都很難維持下去了。她的心在滴血——廚師最害怕什麼?最害怕雇主挑食啊!這個不吃那也不吃,可選用的食材少了,飯就很難做了!
一個個菜譜,都在心裏被她畫上了大大的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