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聲音時遠時近,像是給她戴了耳塞,又像是有人按著音量鍵忽大忽小地調整,使得她一字一句都聽不分明,隻朦朧感覺到有哭號,嘶吼,和別的什麼令人牙酸的聲響。
春申心中不耐,便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想叫室友將視頻的聲音關小些。她雖然老好人一樣,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脾氣……可就是這麼思量的一瞬間,入耳的聲音便突然清楚了——
那是一群人的慘叫聲,呼喊聲,和充滿恐懼的哭聲:雖然話中的內容春申都聽不懂,但聲音裏的情緒卻直戳人心窩,叫人不自覺地就跟著慌張起來。另外,還有混雜著人聲的馬蹄聲,獰笑聲,和分辨不清卻又莫名令人不安的古怪響動,聽起來便覺得不祥。
這些聲音幾乎是一瞬間就一齊在她耳邊炸響,炸的她整個腦袋都嗡嗡作疼。
除了頭疼和入耳的聲音太過吵鬧以外,更讓人難受的是,她身上好像壓著什麼很重的東西,壓得她半邊身子都沒了知覺。而且當她想開口說話的時候,就又發現嗓子幹痛,發出的聲音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見。
春申眉頭皺的更緊了,她手指微微動了動,眼皮也輕輕顫動了幾下。
眼皮子似乎有千鈞重,近在咫尺的可怕聲響,和空氣中濃鬱的腥臭味,都像是危險來臨前的警報聲,讓她不敢就這麼睜開眼睛。
她甚至有一種荒誕而又真實的感覺——那些聲音,和聲音裏發生的故事,恐怕並不是來源於室友的視頻。而是就在她的身旁,真真切切地,此時此刻正在發生的。
春申恍若一具死屍一樣,一動都不敢動地躺著,聽著旁邊呼嘯而過又漸漸遠了的聲音,便十分清晰得“見證”了一場屠殺。那應當是手無寸鐵地一方在逃,他們苦苦求饒卻仍不能從刀鋒下活得一命。而另一方人馬在追,他們有武器又騎著馬,殘忍地享受屠戮的快感。
她也終於知道了那些古怪的聲響是什麼了——那是利器入肉、鮮血噴濺的聲音,是身首分離、血肉落地的聲音,還有無數屍體被馬蹄踐踏的鈍響……那麼,如今她身上壓著的,是不是哪一具不知名的屍體?而落在她臉上從滾燙到冰涼的,是不是誰的鮮血?
這麼想著,春申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她也不想這麼嚇唬自己,但所有的感覺都太過敏銳而真實,讓她覺得隨便自我安慰一句都是自我欺騙。
她還是安靜地躺著,時間在這個時候便顯得格外漫長又難熬,也說不了過了多久,她又聽見了馬蹄聲從身邊踏過,夾雜的還有男人們說話的聲音和粗獷的笑聲。這些聲音太近了,近到甚至有那麼幾個瞬間,她覺得自己會被馬蹄踐踏成一攤子肉泥。
這一陣馬蹄聲像是一個開關,帶走了嘈雜和喧鬧。當馬蹄聲漸遠,遠到聽不見的時候,春申覺得似乎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跟著一起消失了。天地間一片死寂,安靜到讓她誤以為她剛剛其實就已經死了。
直到這個時候,春申才敢慢慢睜開眼。
睜眼之後,首先入目的,是一片蔚藍色的天空。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高曠又這麼幹淨的天,她印象中的天空,哪怕再澄澈晴朗,也夾雜了那麼一絲雨雪都洗不淨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