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臭不回答,春申也沒說話,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對峙著,像是在中間扯了一根拉到了極限裝來的皮筋,隻等誰先撐不住,皮筋便要彈向對麵另一個人。
“阿臭,你是什麼時候醒的?”春申坐著沒動,像是閑話家常一樣,突然打破了靜謐的氣氛,不容對方拒絕地問出了今晚談話的第一個問題。
阿臭站著不動,聲音也像他的人一樣平穩,答道:“第一次挖礦的時候醒的。”
第一次挖礦?春申閉上眼回想了一番,便想起了那天她跟春暉異曲同工的兩句嘲諷,忍不住笑道:“哦,就是春暉說你想玩鏟子那就玩個高興那天……原來你那天就恢複意識了,竟然能忍這麼久都沒露出破綻。”
春申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聲音還比較正常,越說到後麵,聲音也越小,不像是說給阿臭聽的,倒像是說給自己。
她也的確是說給自己聽的。她這裏問的“什麼時候醒”,說的玄幻一點,並不是指這個身體,而是阿臭身為土匪的那一部分意識。這個身體裏麵有兩部分,一部分是他原本為人的思想和情緒,而另一部分卻是轉化後聽命行事的係統設定。
阿臭當初剛進空間就被春申打昏過去了,然後春暉又補了兩鏟子,就去了他大半條命。那時候他幾乎是吊著最後一口氣沒斷,所以不管春申怎麼給他洗刷,他都不曾醒過來。
後來春申給他命了名字之後還有點奇怪,想不通本來還氣息奄奄的人怎麼就突然醒過來了。直到剛才,她才突然想明白:那是因為在那一刻醒來的,並不是阿臭身體裏身為人的那部分,而是身為農場NPC的那部分。當春申給了他名字,“助手阿臭”便活了過來。
“我問你話的時候,你還沒有醒過來,對嗎?”這也恰好解釋了為什麼那個時候阿臭會顯得有些癡傻,問題稍微轉個彎或者變個口音,他便無法回答,那是因為“助手阿臭”隻有檢索功能,從阿臭原本的記憶中檢索答案。
阿臭點頭答:“是,我醒了就是在礦洞裏。”
“可你還是有那一段回答我問題的記憶,又發現身體不受自己控製了,隻能無奈受我驅使。”春申說的這些話與其說是審問阿臭,倒不如說是為了幫自己捋順一下思路。因為不管她長篇大論說了多少,阿臭都不見得聽得懂。
要知道,她的方言口音並不是很標準。
說到這裏,春申基本就搞清楚整件事的緣由始末:當一個身體裏同時存在著兩個意識的時候,自然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一開始“土匪阿臭”才剛醒,畢竟傷的太重,所以被“係統阿臭”壓了一頭。而後經過一個多月的修養,“土匪阿臭”竟能同“係統阿臭”分庭抗禮了,這才會出現空間外他不完全遵從自己命令那一幕。
等回了空間,春申試探他,他又露了許多破綻——從春申喊他“蹲下”開始。他雖然沒再自作主張把春申抱著放下來,可是蹲的太急,反倒刻意。然後就是那句“起來去洗洗”,一句話缺了主語賓語,他卻還能執行。
要是到了那個時候春申再看不出來問題,那就是她傻了。
隻是問題歸問題,她並沒有想到緣由,哪怕是跟春暉討論一番,也還是想不出為什麼。直到春暉睡前鬧著要聽妖怪故事的時候,春申搜索枯腸,講了犬夜叉……
講著講著她突然就茅塞頓開,好像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犬夜叉裏有一個叫鬼蜘蛛的山賊,他讓眾多妖怪吞噬自己從而產生了半妖奈落,可鬼蜘蛛其實一直都還活在那具妖怪的身體裏。雖然這樣類比並不是很貼切,可春申還是由他聯想到了阿臭。
講不好聽一點,兩者雖然轉化的本質不同,形式也不同,可最後的共存方式卻還是差不多的呀!於是春申哄睡了春暉以後,便忍不住出來跟阿臭求證。
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春申緊接著想的便是如何解決問題。
她點開農場助手界麵看了一眼阿臭的個人信息。她就發現從剛命名到現在為止,他的信息沒有發生絲毫變化,依舊隻有短短的兩行字,寫著:“原係土匪頭目,被農場主俘虜教化,高大,強壯。”簡簡單單就敘述了由來和特點。
隻看這說明,她就不覺得阿臭短時間內能翻破天去。
她揉了揉臉,又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放下心思以後便感到一陣困意襲來,她幹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而後想了想,她最後留了一句:“在農場裏就得聽我的話,你要是不願意,也跟我說一聲,我就割了你的舌頭把你扔出去。”
這是她第一次朝別人放狠話,她自我感覺十分良好,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帶著狠戾的氣息。可實際上呢,她困得眼中含淚,皺巴著一張小臉,看上去哪有狠厲,分明隻有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