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巴紮是維吾爾語集市之意。人們到了新疆,隻有在這種稱為巴紮的集市上,才能體會到邊疆少數民族閃爍著智慧的古樸色彩,那些特定環境下形成的邊疆人文景觀總是讓人有一種強烈的將自己融入其中的衝動。我要記述的巴紮是伊寧市郊區的一個鄉村巴紮。這個巴紮的開市之初是在早晨9點左右,四麵八方的駝鈴聲,人、馬車、毛驢車、各種冒著煙的機動車都朝著一個方向潮水般湧來。那種壯觀使我想起南方鄉村的集市,背簍、扁擔組合成的風景同樣讓人歎為觀止,可那是一種細膩柔和之美,而新疆的鄉村巴紮是一種粗獷大氣之美。

因此,我更願意用鄉鎮的眼光來打量和觀察它。和新疆許多巴紮一樣,按照一些俗定的規則在這裏對出售物品進行了大致的分類。首先吸引我眼簾的是一塊擺著各種色彩的陶罐等器物的攤位,那位維吾爾族攤主有著花白的胡子,他靜靜地坐在秋陽下,目光在歲月的打磨下變得安詳而從容。間或有人問價買東西時,他就簡單說上幾句話,無人問津就坐在那裏,偶爾抬頭看看天空飛過的一隻烏鴉,或是別的什麼飛行物。在我眼裏,他是一位惜語如金的智者。

一位舉著一蓬糖葫蘆在集市穿梭的小巴郎,他的嘴裏吐出維漢兩種語音,聲音稚嫩卻具有很強的穿透力。那蓬糖葫蘆像一團紅色的火焰在人群中遊走。當一位帶著孩子的婦女和他一番討價還價,小孩嘴裏的糖葫蘆泛起的酸甜就表現在臉上,那是一種皺眉爾後舒展的快樂。

還有那位擺著一籃雞蛋,幾把奧斯曼的中年婦女,她蹲在地上,身上的艾德萊斯綢長裙生動亮眼。她的黑眼睛在人群中穿行,偶爾有人駐足,她就竭力推介自己的雞蛋和奧斯曼。其實無需多說,雞蛋絕對是自己喂養的土雞下的蛋,奧斯曼是使維吾爾族婦女眉毛更加濃黑的一種植物,這些人們都心知肚明,如果需要,自然就會和她進行交易。

最引人注意的是巴紮深處的一個地上鋪著一塊顏色發白的布,上麵擺著一堆土黃色的樣子象窩窩頭的攤位。那是土肥皂,俗名“膩子”。我一直以為這是一種相當古老的洗滌用品,以前在一位朋友家見到過,用它洗手要反複用清水衝洗幾遍才不會有滑膩的感覺。也許是其本身的醜陋,也許是我一直不太不喜歡肥皂之類的洗滌用品的原因,那時並沒有引起我的興趣。今天這種引人注目完全是環境,在這樣一個鄉土味十足的環境下,任何一種古樸的東西都會散發出其本身的迷人的光芒。我打量著這些象窩窩頭的東西,很想打探到一些有關它的製作方式。於是,我用手摸那有著滑膩感的“膩子”,又看看攤主,他也看看我,然後隨著我的目光又看看他麵前擺著的東西,嘴裏開始吐出一長串音符。我的頭腦開始發暈,在我看來,那些維語音符瞬間就擠滿了我的信息通道,我沒有時間去分析和判斷其中所隱含的語義。我的眼睛開始左顧右盼,希望有人能夠幫我卸載那些信息負荷。一位懂得一些漢語的巴郎成了我的翻譯,他們愉快地說著一串串話語,攤主還不時用眼睛看我,我始終陪著笑臉傻乎乎的樣子,心中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尷尬。最後巴郎告訴我,是用動物油脂和燒堿加上草木灰等原料做成的,雖然泡沫少些,但洗滌效果還算可以,並且極力推薦我試著買上一塊。在我離去的時候,攤主並沒有因為既耽誤了時間又沒有做成一筆買賣而不滿,而是善意地說:“霍錫”。是“再見”的意思。我微笑著點點頭,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