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塞外邊城淩晨6點,寧靜安詳的大地上漫漶著百靈、布穀鳥、麻雀的歌聲,這些早起的生靈用各自的歌唱組成了這淩晨的天籟之音。

走在晨練的公園,一位母親問四歲的女兒:“是流行歌曲好聽,還是鳥兒的歌唱好聽?”女兒不加思索地說:“當然是鳥兒的歌好聽。”

童言無忌!

顯然,那個幼小的女孩是常善於捕捉自然之音的,在她的心靈樂音儲存中,因為年幼自然是沒有被過度汙染的聲音,隻有他們才是歌者最公正的裁判。

而我的樂音儲存中最美妙的天籟之音同樣也在童年。我是南方人,在我的記憶深處,人們的住房都是竹林繞屋。南方多雨,植物四季常青,特別是竹林,深受人的喜愛。我喜歡深夜聆聽雨打竹葉,水落瓦簷之聲。這樣的夜裏,人們盡可放下凡塵俗事,盡情感受這由竹葉、青瓦、房間為樂器,綿綿細雨充當樂手演奏的混合大音。此時此刻,所有的蟲兒都在洞隙深處沉沉而睡,所有的人都在細雨的呢喃中做著各自的美夢。隻聽一縷縷微風吹過,細雨“沙沙”地拂過瓦房上空的竹葉,水滴從葉尖滑落屋頂,空大的房間為一滴水提供了一個巨大的共鳴空間,無數水滴的交響,合成了夜闌人靜的一曲天籟之音。在多雨的南方,這樣的天籟之音一直伴隨著我長大,為我的心靈樂音注入了原始的儲存記憶,這種樂音記憶讓我一生受用無窮。

有一位哲人說:“人的雙腳不可能踏入同一條河流”。當我二十年後重回故裏,雖然竹林依然蒼翠不改當年,但房屋已顯老邁,我的父輩鄰居已經雙雙去世,兒女們搬去了城裏,他們的房屋因為年久失修而倒塌,而我居住的老屋似乎也在靜靜地等待著我最後的造訪。走進老屋,幾十年歲月的煙火熏烤,牆壁一片漆黑,我曾經安放一張床的地方,被屋頂的一張琉璃瓦照亮。久久地駐立那裏,此時,屋外細雨霏霏,在曖昧的光線下,我似醒非醒,我又聽到了風在輕輕吹過,竹葉滴落的雨滴在屋頂滴答作響,空洞的房間頓時彌漫著一種久遠的樂音,那麼熟悉,又是那麼的陌生,我聽出了樂音中的歲月滄桑,聽出了老屋慌亂無章的心跳。

也許,這座失去人氣的老屋會和鄰居家的一樣,在不久會靜靜地躺下來,這是它的宿命,無法更改!

在天山深處,雪嶺、清山為蕩人心魄的陣陣鬆濤營造了一個巨大的天然混響音樂聲場,在潺潺清泉撥動的琴聲伴奏下,那種天籟之音讓人仿佛自身於童話仙境。這種樂音沿著茵茵草坪漫漶開來,一直延伸到山間的角角落落,紅的、黃的、白的、紫色的小花,遊牧的哈薩克氈房,他們在寧靜中支起耳輪,仔細聆聽,享受這久不謝幕的自然音樂會……

而夜宿深山,不僅是一種別樣的享受,更是一種生命中的體驗。四周的山巒被霧嵐攜裹著,隻顯其模糊的輪廓,高大的雲杉模糊成一簇一簇的黑影,在山風中晃來晃去。這樣的環境自然會有不同於塵世的聲音讓人們聆聽和感受。鬆濤、細雨、蟲鳴、山風、蟲鳴、清泉,構成了天山深處特有的寧靜,我們可以這樣認為,寧靜在唱歌!孤身一人置身於這樣的夜裏,偶爾,寧靜的歌聲會被頭頂的一聲尖利的怪叫劃皺,使人的心禁不住一下抽緊,仿佛覺得四周有千萬隻怪物的正伸來魔手,膽小的人會感覺自己“咚咚”的心跳傳入耳膜,猶如鼓聲擂動。待回過神來,幾點冰涼就打在了臉上——天空下雨了,雨滴驚起了夜睡的一隻生靈。四周的小蟲停止了鳴唱,雨水落在樹葉上“滴答”作響,時不時濺在身上,冰涼透骨。遠處流水叮咚,身邊細雨滴答,這些無遮無攔的自然之音,讓人的塵世生活變得踏實、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