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發表了幾十萬字小說,或許我出版了幾本文學小集子,於是乎,我便戴了個“業餘作家”桂冠。猛回首,再翻翻自己發表過的東西,遠沒有達到一定意境,還不夠鮮活,還沒有叫得響的力作,悲哀呀!盡管有的作者(朋友),稱我的作品有真情實感或有社會責任感,那僅僅是一種鼓勵,一種鞭策和希冀。我知道自己半斤八兩,一個閑著無事亂塗鴉的老者,也許塗的時間長了,竟然有一批形態各異的小東西問世了,僅此而已。

其實,我並不是寫小說的料,既不是科班出身,又沒高師指點,僅憑自己的愛好,懵門造。說出來,不怕同行笑話,現在幾歲小孩,可以洋洋灑灑,揮筆自如,寫出十幾萬或幾十萬字大部頭,而我四十幾歲,還是個“文學青年”呢!也就是說,不知小說是何物。盡管,我跟文字打交道多年,我曾做過作家夢,一氣寫了十幾篇小說,滿以為能獲得喜訊,結果盼來是一摞子退稿信。我困惑、彷徨、痛苦,一時找不出答案來。天助我也,那年我到滿州裏開會,在臥鋪車上偶遇一位老師,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此人就是《上海文學》著名小說編輯家張斤夫,他見我看古華的小說集,便跟我拉呱上來了,他聽到我的經曆:下過煤窯,當過兵,做過記者,搞企業黨務工作……甚是高興,並說,以你的生活經曆閱曆滿可以寫成一部小說,莫非經曆閱曆也是一種精神財富,生活也能出小說、散文和詩歌?1988年,也是我45歲那年,參加了全國職工文學創作講座,以自己為生活原型構思了小說《新衣裳,舊衣裳》,三易其稿,後在《工人日報》百花副刊發表了,而且還加了個評,這對來說,是個良好開端,也是個起點。接著,《工人日報》先後發表了十餘篇小說,然而,小說的人物,無外乎都是小人物,正如,原工人日報主任編輯、著名詩人王恩宇在給我的小說集《新衣裳舊衣裳》的序言中,寫了這樣兩句詩:“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實際生活中,哪有那麼多大人物,社會不是由若幹個小人物組成的嗎?正是他們構成了社會,同時他們也是中國的脊梁,我塑造他們的形象,反映他們的苦辣酸甜喜怒哀樂,塗抹生命的底色。如,《請客》中的老都頭,《焊王》中的英娘,《心結》中的石布賢,《底片》中的山妞,還有《新衣裳舊衣裳》中的老桓,《掌聲》中的石老蔫,《原色》中的塗笛,等等,他們個個都有性格,都有亮色,都是鮮燦燦活脫脫的人物。

我構思一篇小說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反過來,倒過去,老是舉棋不定,並不是我要求過高,連自己都沒想好,怎麼去博得讀者的一笑呢,後來,我才覺得,那是個認識的升華,隻有這樣,我才一氣嗬成,那時用筆寫,不像現在用電腦打,一兩千字的小說,足足費掉二三個小時,一而再再而三的修改,才可以投出去,然後我就盼呀盼,可以說我嚐夠等待的煎熬,直至有一天,我的小說發表了,我才感到一種成就感。其實,業餘作者常常是擠時間,有些領導最煩寫小說的屬下,無奈,我隻好回家寫,有時鼓搗深更半夜,再加上“語不驚人誌不休”,一篇小東西,花費很多時間。我在沒退休前,發的東西比較少,但中稿率較高。現在思量起來,寫稿子好比農民種地一樣,花費的時間越多,付出的汗水越多,收獲的喜悅也就越多。

我曾羨慕那些寫手,文字像奔騰的河流一樣在鍵盤上流淌。我則不然,老是琢磨來琢磨去,本來生活中的人物是鮮活的,可在我的筆下,那人物卻是僵死的,我恨我笨,不是寫小說的料,甚至想打退堂鼓,但是我還是難以割舍。可以說,我在企業的幾十年(當兵5年除外),整天接觸的是廠礦職工,熟悉他們的工作、生活,深知他們的脾性,了解他們的喜怒哀樂,這些人物生活在我身邊,活躍在我的心裏,夢裏,經過加工和典型化,這就成了我小說中活靈活現的藝術形象。應該說,藝術形象的由來,得益於我對生活深入細致觀察和分析的結果,否則就難於寫出這些性格各異又富有特征的人物來。這裏我想談及的“深入生活”,是一種有意識地、自覺地去觀察生活、研究人物,如果不是這樣,即便是整天生活在廠礦、“泡”在生活中,沒有一種有意識的行動,也不能算深入生活,生活中那些有價值的素材,那些精彩的、難以杜撰、編造的細節,那些生動的人物形象,都會從身邊溜掉。如果我們的作者,不去深入生活,坐在家裏,可以憑空想象,可以胡編亂造,可以肯定,那些細節是假的,是令人作嘔的,甚至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