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半,6歲的連淺從睡夢中驚醒,不滿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睡在旁邊的葉莞。隻一眼,卻教淺淺睡意全無。葉莞滿臉淚痕,烏黑如長藻般的長發鋪在身下,略顯蓬亂,嘴裏不斷囈語著:“別走,瀟然,你聽我解釋。別。”這種情形最近發生的實在太頻繁,以至於淺淺雖然睡意全無卻不至於害怕。以往的時候,通常都是她像個小大人一樣,輕撫葉莞的背,柔聲安慰幾句,不多時,葉莞也就安靜下來了。但今日卻有所不同,耳聽著夢囈一聲高過一聲,淺淺像往常一樣,卻不見葉莞有絲毫的放鬆。終於在一句“別走”的驚呼聲中,葉莞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呼呼地喘著粗氣。回頭看了看淺淺,本以為她被自己嚇到了,卻見她正瞪著烏黑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她,沒有驚恐,卻透著心疼。於是,葉莞的心忽然就變得開始柔軟,似是已經忘記了剛剛驚醒的難過,伸手輕輕地摸了摸淺淺的頭發,似是愛憐,又似是抱歉,輕聲道:“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嚇到你了吧。乖寶貝,繼續睡吧,媽媽陪你。”淺淺懂事的點點頭,又不放心地問道:“媽媽,你沒事吧,是不是做噩夢了。看你好像出了很多的汗呢”葉莞微微笑了笑,“媽媽沒事,隻是做了個噩夢,淺淺不要擔心。快睡覺吧,明天還要去幼稚園呢,乖啊。”聽了這話,淺淺又安心的睡了。到底是小孩子,雖經過這一插曲,卻依舊睡的香甜。
葉莞整理了一下微亂的頭發,重新躺下,卻再難成眠。聽著淺淺的呼吸聲,輾轉反側多時,腦子裏仿佛在放電影一般,過往的一切在經過刻意的封閉之後卻在此刻顯得尤為清晰。已經是快四點了,既然睡不著,幹脆起來倒杯水喝,也順便平複一下混亂的心緒。
葉莞,現年28歲,曾經c大法學係風雲人物,在校期間獲獎無數,學校本意保研,卻在21歲那年的11月份突然神秘消失,所有人遍尋不得。半年後未婚先孕,挺著孕肚再回學校,卻是為了辦理退學手續。一時間,嘲諷,不解,質疑,鄙視……種種負麵情緒紛紛而來。有人說她被包養,有人說她為了保研而被潛規則……說法不一,卻沒有一種是包容。了解她的人惜之,勸之,歎之,她卻一意孤行,執意生下孩子,連父母都無可奈何。
據說當年的知情人也就是她的幾個死黨和父母,曾不惜下跪求她為了前途不要恣意妄為,得到的卻仍是拒絕。母親沈念秋也曾為此被氣的一病不起,住院多日,甚至揚言若她非要生下孩子就斷絕母女關係,而葉莞呢,彼時的葉莞聽到這話後,就這麼挺著六個月的肚子在病房裏施施然地跪下,輕飄飄地說道:“母親,我從未這樣叫過您,因為在我看來,母親二字代表的是莊重,而我們之間,從來都像是朋友。從小到大,我一直按照您的設想生活,循規蹈矩,因為姐姐的緣故,我不想讓您再傷心,失望。但是媽,這一次,可不可以縱容我一次。我知道我這樣做對不起你和爸這些年的悉心栽培和教誨,可是這幾年來發生的事你不是不知道,我已經要心力交瘁了,我現在隻想按照我的意願做一件事,讓你傷心,我很抱歉。不孝女葉莞,今天在這,給您和爸磕頭了。如果您不願意再認我,那我就下輩子做牛做馬再來報答你們二位的恩情。”說著,重重的的將頭磕在地上,直起身來,哽咽道:“第一拜,感謝您二老20多年來對我的生養之恩,此恩深重,葉莞無以為報。隻盼來世能承歡膝下,為二老盡孝。”說完又是一聲悶響,此時無論是葉莞還是沈念秋,又或是其父葉清玄,眼眶都是同樣的猩紅。然後她們聽見葉莞的聲音再次響起:“第二拜,感謝您二老多年的悉心栽培與教導,阿襄不孝,辜負了這大好前途,也辜負了你們的心血。”葉清玄似是忘記了動,既不攙扶,也不勸阻,隻那麼定定地望著她,目光幽深,眼中的無奈和心疼是那麼明顯。而沈念秋,沈念秋躺在病床上,雖是氣葉莞的執迷不悟,卻仍是微微地別過頭去,不去看她,然後偷偷的抬起手來拭去眼中的淚水。葉莞還在繼續,她說:“第三拜,感謝你們這幾年來對我的包容和寵愛,我知道你們心裏並不比我好受,自從姐姐走後,你們把對她的愧疚和疼愛悉數轉移到我身上,我是知道的。但越是這樣,現在我的負罪感就越深重。我知道在你們眼中,我沒少讓你們操心,所以無論我做什麼,說什麼,都不足以彌補你們心裏的痛苦,但是爸媽,我還是要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在過去的20幾年當中給了我人生中最溫暖的時光。”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語畢,艱難地站起身來,又深深的施了一禮後,說道:“媽,你好好養身體,爸,好好照顧好自己,我,我走了。”音落,轉身就向病房外走。見到女兒身懷六甲還要一個人離開,沈念秋和葉清玄再也忍不住了,什麼謠言,什麼輿論,他們已經統統不想管了,最重要的是,他們不能失去葉莞。葉晚晴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他們,他們再也不能失去這個家裏的任何人了。他們的女兒,別人怎麼評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一家人要在一起。在這個最艱難的時刻,他們必須陪在葉莞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