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穀之中。
遠處,是海浪的聲音。
我沒有站起身,在這一刻,我隻想靜靜地感受一下我周圍的這個世界。
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它用一場曠日持久的追殺,歡迎我的到來。從我來到的第一刻起,追殺就如影隨形地與我相伴。
這個世界似乎並不歡迎我,它想要將我驅逐。
離開,對於我來說,其實不是一件多難的事情。
可是,我會離開麼?
不,我是人類,他們隻是一群魔族,這是我的世界,他們隻是來做客的。
我坐起身,在那一刻,傷痛的感覺撕心裂肺,在我的傷口處,血又流了出來。每一次重傷之後醒來,都是這種感覺。我已經漸漸地習慣了。
這一次受傷之後,也許是刺骨的疼痛,刺痛了我的心神,我又逐漸恢複了一些記憶。
在我的記憶中,銀駒俠的每一次傷口流血,身體內的毒都會隨著鮮血流出,流血不是壞事,雖然那會讓我變得更加虛弱,但隻要我是在一個充滿靈氣的地方,睡過了一夜,體內的元氣就會慢慢地恢複。
這裏,正是一個充滿靈氣的地方。
這是一個海島,和我剛剛從這個世界蘇醒時的那個很相似,這裏有山穀,遠處有海灘,海浪仍舊輕輕地拍打著白沙,而我仍舊在這片大海之中。
我站起身,看向遠處的海灘。
那個女人和兩個孩子的身影,又一次在我的記憶裏浮現。
“哥哥哥哥,在哪裏啊?”妹妹在問著哥哥,女孩的身影,她的眼神……
我無法將她一張稚嫩的臉,和昨夜裏那個女童的臉,重合在一起,因為,她們,無法融合成為一個。
因為,她們本來就是不同的兩個。一個是我記憶中妹妹的樣子,另一個,卻是魔。
可是,那兩張臉,卻一模一樣,她們就是一個!
昨夜,為了刺殺我,他們是從哪裏找來這樣一個和我記憶裏的那個女孩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她並非魔族,也不是武者,她隻是個人類的女童。
還有那個緊緊地抱住我,在我身前自爆的女人……再次想起那一張臉時,我的內心中仿佛被電擊了一下!
是她們嗎?
不!這一切都是魔族的幻術!我在這個世界裏,不會再見到她們了。
我走到了海邊,站到一塊礁石之上,看向遠方的天空。
那裏,也許正有一張臉,也在注視著我。在凡人的世界裏,有一個傳說,據說人死去後,會去到天邊的那個世界。
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在這裏,我還要找到那片淨土。
我在這座孤島之上,一坐就是一天。
我的傷仍舊很重,可是,我還要振作起來。
明日,我將離開這片大海,登上那片未知的陸地。
今夜,迎接我的,也許將是我在這片大海之中的最後一戰。
黃昏的時候,我又來到海灘上。
遠遠地,我看見了海鷗,那是一群白色的影子,它們飛在大海的上方,它們時而掠過海麵,時而振翅高飛。
海鷗飛得有多高?沒有人知道。海鷗們從沒有離開過海麵,這個生著翅膀的族群,卻對大海有著無比的眷戀,海,才是它們的故土,而無邊無盡的天空,隻是它們的心靈短暫棲息的地方。
我突然發現自己和那群海鷗沒有什麼不同。這個世界,我不喜歡,卻仍舊眷戀,因為,這裏仍舊留有我的記憶。
海鷗的後麵,有幾片白帆,漸漸地飄了過來,海鷗們嬉戲著,追逐著那幾片白帆,而白帆,就像幾隻身形更大的海鷗。
我靜靜地注視著白帆的方向,我在等待一個人,那個人,此時正站在白帆的下方,他也在遠遠地注視著我。
他是一名魔族聖者,也是一名老者,他的另外一個身份,還是在這個大海之中為我擺渡的人。
過了今夜,他要將我送出這片大海。當然了,前提得是我能過得了這一夜。
白帆更近了。
老者的身形,在我的視線之中,漸漸地高大起來。當我看到他那有些傴僂的背上背著的一把劍時,我笑了。
他是一名劍聖嗎?
老者這時候,已經將帆船靠了岸,他不緊不慢地降下白帆,拋下鐵錨,又將帆船的船頭係在了岸邊的礁石上,然後,他走上了海灘。
“你還活著。”老者朝著我點了點頭,這句話從他的口中說出,就像是熟識已久的人,見麵時的一聲問候。
“你是魔族的劍聖?”我沒有回答他的話。
“那六名刺殺你的圍獵者,是我的弟子,其中的一個,正是因你而死去。”他也沒有回答我的話。
“你卻將他的劍送給了我。”
“我沒有殺他,那把劍是原物奉還。”
“你不殺人,”老者說道,蹲在了地上,他拿出了一套茶具,“可是,我們是魔。”
然後他又去拾了些幹柴,取了些清水回來。
“如果你殺人的話,這一世的你,也就不會那麼容易死掉了。”老者點燃了幹柴,將茶壺放在了火上,他一邊用水衝洗茶具,一邊說道。
“為了一座和自己不相幹的凡人城市,而犧牲掉自己,值得麼?”老者突然抬頭看向我問道。
“不值得麼?”
“追求武道是為了什麼?隻是救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