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沒理會對方的問話,他的心思還是在那些堅固又不容易打開的石門上。八卦是什麼他不知道不要緊,重要是狼知不知道?
小蛇直視鐵手人的俊臉問:“狼懂嗎?”
“狼懂嗎?”鐵手人全不知小蛇問的是什麼,不由重複著小蛇的話,直視小蛇。
“狼懂八卦嗎?”小蛇又問。
“狼?什麼狼?”
這次鐵手人大半清楚了小蛇的話,不過這句話裏的“狼”字,他還是不清楚是哪個字。
“什麼狼?什麼意思?”鐵手人問。
“狼,山裏的、吃肉的野獸,四條腿的,嗷嗷,叫起來嗷嗷的,聲音……”
“哦!哦!狼!”鐵手人明白了,打斷小蛇說道:“狼!我知道,我知道。”
但他不明白小蛇怎麼會這麼問,正常人哪能把對話突然拐到這麼奇怪的地方去呢,狼懂八卦嗎?猴子懂八卦嗎?犛牛會下棋嗎?……風馬牛不相及,完全是廢話。
“狼當然不懂八卦了。”鐵手人沒好氣地道:“人學著還費勁呢,狼怎麼能懂呢。”
“可這頭狼很聰明,很厲害,沒人對付得了它--如果狼懂八卦,那這道石門就擋不了它,我還得繼續跑下去,如果狼不懂,這門對我就有用了。”
“你是說有狼追你吧?”鐵手人有點明白原由了,同時也認為小蛇的前一個問題是情有可原的了。“你鬼都不怕還怕狼嗎?”
這是鐵手人第二次奇怪小蛇不怕鬼了,人都是忌憚鬼神的,一見到墳地就變得小心翼翼,更不用說這裏是如此大的一片,亂葬崗荒原,平常而論,這樣一片曠野一片死寂的亂葬崗,即便是正午烈日晃目的時間上,人穿行其間也應該早早就膽戰心驚了,根本不需要再額外發生什麼事情,人自己就能把自己嚇個半死--那風聲啦,仿佛不時混雜著女鬼細幽音、怨魂攝心音。破爛汙穢的挽聯半埋隆起的墳塋裏,一半在外搖晃吹動,像屍骨的手頻頻招喚。
沒有人的曠野,隻有陰靈氣息一直圍繞親近,無人的曠野,像極世界已經遺棄你,你走的,是入地的路。
何況小蛇又是掉進亂葬崗的地底,漆黑一團,難道不會錯覺是掉進了陰曹地府?
可這些小蛇都不怕,偏偏一直緊張兮兮地跟他說狼?
小蛇則反問:“我為什麼要怕鬼?我又不認識鬼……是鬼把你的眼弄壞的嗎?所以你覺得鬼可怕是嗎?”小蛇在無意間說出了一個道理,人的恐懼有時是因為沒有經曆過,因為未知與不懂而怕,有時則是因為經曆過。
鐵手人聽了,把那隻好眼眨巴了好幾下,問:“你不是也沒聽說過鬼吧?”
“是,我一直一個人住山裏,從不知道什麼是鬼--就算知道,誰怕誰還不一定呢,虎沾上了我都一樣是死,鬼有虎那麼壯嗎?”小蛇問。
鐵手人很意外小蛇是這樣的身世,而聽小蛇說話的語氣、用詞都已經跟平常人一樣了,一個一直與野獸生活的人能與人做這麼順暢的交流,那說明小蛇學東西可是夠快的。
鐵手人再想,小蛇從沒聽過鬼的事,也就是沒有對鬼的認識了?--這真是絕妙的,人間道理!
恐懼是如何來的?不是人天生帶來的,而應該是學來的,感覺來的,經曆來的。
一個人如果是像小蛇這樣從沒有在別人的身上看到過這種恐懼,沒有被教授過這種恐懼,那麼鬼怪這種比死亡折磨人的更長時間的恐懼,人是可以沒有的。
鐵手人心裏很高興他有了新的見解,還心說以前從沒想到過這一層上,真是終日而思不如須臾所學。
小蛇並不知道鐵手人完全沒有在幫他想狼與八卦的事情,他專心地看著鐵手人,等著看到鐵手人眉目有所舒解,小蛇以為有了結果,馬上問:“想到了?”
鐵手人喜上眉梢的臉色稍變,沉吟起“啊……”的聲音來敷衍,又連聲說:“想到了!想到了!……我再去看一眼啊,看一眼我就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了。”言罷,不由少年多問什麼,就急匆匆旋開回路的石門,出去了。
一頭聰明到可以懂八卦的狼?……
不親眼見過,還真是不敢說它個真假是非。
倒是傳說中有過深山的野猴子,因在樹上看了仙人對羿了,也變得棋藝高絕,凡人勝不得了。
想像浮雲繚繞,仙山飄渺,若有若無石桌、鬆柏,兩老道人,對羿黑白,縱橫十九。一隻調皮小猴玩耍於旁邊綠樹枝杈上,將這棋局兒瞧……這真是令人向往的仙人自在。
而這種事真與不真,有是沒有,鐵手人說不上來,他沒見過神仙,沒見過鬼怪,沒見過懂下棋的猴子,他欠缺眼見為實這個讓他堅信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