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遭遇匪禍

他們還是爬上了那道陡坡,那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得孝說:“不行!再累再餓也不行,我們不能在這麼個地方過夜。”於是他們艱難地爬上那陡崖。他們氣喘噓噓,他們像一灘軟泥橫在那塊大石頭上。他們爬上那高地方得孝一眼就發現了那塊大石頭。他說:“這地方好,這地方平坦,像一張床。也能防著豺狗什麼的。”

小滿瑟縮了一下,不是因為得孝提到豺狗,是因為那種聲音又在他耳邊盤旋,他覺得那是一條蛇,看不見的蛇,往他耳裏使勁鑽。

他嘟噥了一聲。

得孝扭過頭來,“怎麼?小滿你說不好?”

“我沒說。”小滿說。

“那你嘴裏有聲音?”

小滿想說他又聽到那聲音了,林子裏有聲音,好像是人,還好像不是一個兩個。可他沒說。他想:他們又不信,我為什麼說,說了白說。

小滿沒說,但雷下替他說了出來。

“你又要說聽到有聲音了?”雷下說。

“我沒說。”

“你瞞不住我。”雷下說,其實雷下那時候也聽到有種異響,但小滿老說聲音不聲音的,雷下覺得那是因為小滿膽小,雷下覺得自己不該和小滿一個樣,就沒再把耳裏的異響當回事。

“你別在那麼了,”雷下說,“沒人像你那麼膽小怕死。”

得孝就是那一刻叫起來的。“哎哎!”他叫了起來。

得孝看見了什麼,他叫著:“你們看!”

汪鯉程往那望去,他看見樹影的梢頭能看見星星點點的燈光。

“那是燈光。”雷下說。

得孝說:“是燈光!”

“那就是鎖陽鎮。”雷下說。

“是吧,我看是吧。”

“噢噢!”汪鯉程噢著,他興奮起來。

“我看我們不歇了,我們走!”汪鯉程說。

“看你說的,你以為呀!”雷下說。

“什麼?!”汪鯉程說。

“看山走死馬。”雷下說。

“看著近,走起來要大半天。”得孝說。

他們把火生起來了。然後得孝和雷下開始忙碌,他們當然是去弄吃的。石縫裏草叢間枝頭泥裏……隨處都能弄來填飽肚子的東西,好像山就是一隻大口袋,他們隨時都能從口袋裏掏出些東西來。

小滿沒跟他們去。小滿說:“我把這隻草鞋打好,我給城裏人打雙草鞋,你們看他腳都走成那樣了。”他這麼一說,得孝他們就沒讓他去。他坐在火堆邊打草鞋,很專注的樣子。其實心裏一直有一種感覺,惶惶不可終日那一種,他想他不該這樣,他該做個勇敢的人,可他打不起精神。他想,好在天黑了,他們看不清他臉色。

這就是小滿為什麼坐在離火堆老遠的緣故。

汪鯉程說:“你坐在那,黑黑的你看得清?”

小滿說:“我閉了眼也能把這事弄了,這沒啥,那地方煙大,熏眼睛,還烤得人難受。”

那隻鞋打好的時候,得孝他們也回來了,他們弄回了一隻野兔,血糊邋遢地拎在手上。他們在火上燒烤著那隻野兔。

很快,就有一種誘人清香四溢開來,他看見那隻兔子在火的燎烤下由紅變黑,時忽有東西從那黑糊糊的熟肉上掉下來掉在火裏,弄出“嗤嗤”的響聲。

汪鯉程覺得那香味像隻胳膊從他的嘴裏一直往喉嚨裏伸,弄出一種欲望讓他不堪忍受。

他們沒吃成那隻兔子。

得孝取出那隻熟透的野兔,一人分了一塊。兔子肉很燙,像塊燒紅的炭團,他們在兩隻手裏倒著,不停地朝兔肉吹氣。

後來,就有了什麼動靜。這一回不隻小滿一個人聽到有動靜,這回四個人同時聽到了。汪鯉程張了嘴正想把一塊肉送到嘴裏,聽到那聲響,到嘴的肉就甩飛了,那是個職業動作。他不是掏槍,他迅速地取出兩枚鏢,一隻手夾了一枚。

土匪們就是那時出現的。

那時誰也不知道是土匪,隻覺得不遠處有人影晃動。

“啊……”人影中有人粗著嗓門想啊哈一聲,可他沒能啊哈出來,汪鯉程手中的鏢本能地應聲而出,那人隻吐出個“啊”字,就連同身邊另一個夥伴仰麵跌倒在地。

就那同時,黑暗中響了一槍。

土匪傑夫佬

開槍的不是別人,正是土匪傑夫佬。

傑夫佬已經很多日子沒使那支槍了,他帶著嘍羅一直龜縮在深山老林裏。紅軍來了後,他就沒了先前的猖獗和威風了。先是紅軍建立了蘇維埃,這一帶的富戶都敗的敗逃的逃,傑夫佬沒了財源。再說紅軍也容不得你一支草寇在蘇維埃的地盤上存在。紅軍先禮後兵,畢竟傑夫佬土匪隊伍裏大多都是被官府逼上梁山的窮苦人。紅軍派說客勸傑夫佬入隊伍,土匪傑夫佬拉了隊伍下山。紅軍有紀律,紅軍裏由不得老子天下第一說什麼是什麼的那種人。可傑夫佬偏就是那麼個莽漢。他不服管,在紅軍裏呆了不上兩個月,覺得日子過得疙疙瘩瘩不順心,就重又把手下人拉出隊伍進山了。這當然為紅軍所不容。派人和傑夫佬交過幾回火。傑夫佬與官府周旋遊刃有餘是把好手,但在紅軍麵前無計可施。再說紅白交火,官府也有在周邊駐紮了許多軍隊。傑夫佬紅區白區都沒了地盤,日子早今非昔比了。

傑夫佬受兩頭夾擊,他隻好躲進深山老林。

日子一天天過去,傑夫佬坐吃山空。他想大魚打不著他得撈些小魚來,不然就活不下去了。

他讓嘍羅都做了探子,他像撤穀種樣把他們撤在方圓百裏的地方。

這一天,六指急急地趕了來,他說:“我和八圭找著大魚了。”

這就是為什麼小滿老聽得有種異響的緣故。汪鯉程他們一上路就被傑夫佬的人盯上了,這也難怪,汪鯉程扮的就是富商,又一副大城市裏人做派,才一上路就讓兩個嘍羅給盯上了,土匪跟蹤有一套,所以他們不露聲色,他們好像能把一根無形的繩拴在被蹤者的身上,他們就像你的影子,總能跟著你,卻又不會輕易讓你發現。

小滿大概自小經曆了那場事,對異常聲響極度敏感,所以,他能聽到六指和八圭兩個嘍羅在隱蔽處弄出的異常聲響。他聽到了,他耳朵總能裝入那些聲音。他說:“林子裏有動靜。”他說:“好像有人,有人跟著我們。”他說:“他們在咬耳朵說話,嘰喳嘰喳地那麼。”可惜沒人相信小滿的話,他們說:“鬼喲鬼喲,你發癲哪。”他們說他膽小鬼。

所以,六指和八圭得逞了。

他們一直跟著汪鯉程他們到那條山澗,他們本來可以早點給傑夫佬報信的,但這些日子紅的白的,為剿滅傑夫佬這幫匪患,攪盡腦汁,他們使一些計倆,有時就弄些釣餌讓人裝做走私的鹽幫販山貨搗鎢砂什麼的,讓土匪上鉤。他們已經吃過幾回虧了,有時明明看去像是條大魚,可把隊伍拉來就走中了人家埋伏。要不是傑夫佬老奸巨猾,恐怕這幾十個弟兄早叫人家給滅了。

六指和八圭暗中跟了數裏地,仍捉摸不透。

“我看像個有錢的主。”六指跟八圭說。

“是像是像!”八圭說。

“就是說你我要走運了?”

“走運走運……”

“可要是是個餌?要是是個圈套?你我就完了,傑夫佬要收我們的命。”

“啊啊……”

六指他們沒有輕舉妄動,他們一直跟著,看看快到鎖陽了,知道確實不是圈套,再不動手就晚了一條大魚要從嘴邊溜走。

兩人就作了分工,一個繼續盯了四人,一個立馬去報告了匪首傑夫佬。

“啊哈!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哇!”傑夫佬大笑三聲策馬上路。

傑夫佬從來是那麼神速,他們在山裏就如水得水。

就這樣,傑夫佬帶人把大石頭上的那個城裏男人和三個伢圍住了。他們沒想到那個富賈會使鏢,傑夫佬眼疾手快看見那男人的鏢出手就把槍掏了出來。

傑夫佬掏出匣子槍,隨手就那麼一下。

他打得太準了,他一下就把那顆槍子送進了汪鯉程的胸腔。

汪鯉程覺得胸口一涼,匐一下栽倒在地。血立即從城裏男人的胸口湧了出來。

“你把他打死了!”雷下朝傑夫佬喊。

傑夫佬一擺手,幾個嘍羅過去,搜三個伢的身,他們沒搜到什麼,他們把那幾把柴刀給收了。他們以為會有錢什麼的,沒有,他們隻搜到一塊表。

“你幹嘛打死他?!”小滿也說。

傑夫佬這才說話,傑夫佬不緊不慢地指了指躺在身邊的兩個嘍羅說:“你看他把我的人打死了。”

得孝說:“你怎麼知道是他?”

傑夫佬彎下身,從那兩人的喉間拔出兩支鏢來。

“這是什麼?”他說。

“誰知道誰知道?”三個伢說。

他們直眉愣眼,他們不是裝的,他們真的很意外。

“他耍鏢,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在江湖上混又不是一年兩年。”

三個伢愣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覺得那事是有些怪,但他們不相信那兩個人真是汪鯉程放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