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歲我進入聯防隊,趕上首個五年普法教育。回憶那次普法,我總覺得身後有雙眼睛看著我。
那天,我拎著一捆法製書下村,治保主任老鍾遇救星似地把我迎進去。他說:“你來的正是時候,有個問題急需解答啊。”我心頭一陣緊張,剛來上班,我還沒參加法律培訓呢。我微笑地說:“你最好問我們隊長,他在讀大專呢。”老鍾說:“遠水救不了近火,今天就托定你了。”
我一落座,老鍾就說:“小張老公幾天前進去了,他幫人銷贓。小張帶上兒子瘋了似地亂跑,還喊著要離婚呢。我過去一再勸說。她才說,看在兒子份上,他如果三年內回來,她可以等他。”老鍾滿臉皺紋中露出笑容,問道:“他要蹲幾年?”
當時我是位法律門外漢,臉騰地紅了。我說:“明天來告訴你吧?”
“自己不懂,還普法呢。”一個婦女的聲音響起。我轉身一看,婦女用哀求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我——她應該是小張吧,光顧和老鍾說話,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進來的。我感到如有芒刺在身。我無法言語,慌裏慌張地鑽入那堆法製讀本。時間滴答滴答地走,我額頭的汗珠慢慢淌落。
小張說:“鍾主任,你們也不必再找了,死鬼什麼時候出來我不管了,這婚我離定了。”老鍾上前說:“今天鎮裏的聯防同誌在,你有不明白的可以問。”
小張打量我翻書的姿態,搖搖頭,緩緩地往外退。
“找到了。”我大叫一聲,“刑法172條。”老鍾急急地湊了過來。已退到門外小張也搶進屋裏,衝我喊道:“他要蹲幾年?”“銷贓罪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製。”我不緊不慢地說。
老鍾盯住小張臉,嚴肅地說:“你答應過我,可不能失約啊!”
小張怔了好一會兒,我分明看到淚花慢慢地盈滿她的雙眼,最後她說:“哪個女人想要離婚呢?”
老鍾如釋重負地籲出一口氣,臨別,老鍾緊握我的手再三言謝,說:“好小子,這麼年輕就懂法,不簡單。”
現在,我每逢捧起法律書讀累了想偷懶時,總覺得身後有一雙哀愁的眼睛盯著我,讓我絲毫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