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江南黃碧碧,又到枇杷成熟時。”傍依運河的古鎮塘棲是有名的江南佳麗地,為明清時期江南十大名鎮之首。最喜江南的黃昏,跨過八字橋,沿運河漫步至如虹臥波的廣濟橋,站在夕陽裏凝望著水北的明清一條街,那些景象,那些人物,淡淡地吐露著記憶的韻味。
提起塘棲的人文曆史,就不得不提藝術大師豐子愷。先生對塘棲有著深厚的感情,留下了很多鮮為人知的趣聞軼事。豐子愷先生世居石門灣,當年他在杭州也有一處公寓。他經常往返兩地,坐火車一二個小時,坐船需二三天。然而豐先生卻喜歡坐船,他喜歡坐在船裏悠然地欣賞著運河沿岸的美景,更喜歡到美麗的古鎮塘棲遊玩寫生。
我的腦海裏時常浮現著這樣一幅圖景——豐先生泛舟抵達塘棲,舍舟登岸,穿過五曲三折的廊簷,至廣濟橋下,拾級而上,立於大運河唯一的七孔橋頂,憑欄眺望遠遠近近揚著高帆的航船……運河兩岸的美人靠,算得上是一道美麗的風景。豐先生倚在美人靠上,凝望水波瀲灩,如一朵朵緩緩舞動的花影。沿著美人靠往南走,拐彎便是弄堂。這裏的七十二條半弄堂連通家家戶戶。最妙的是下雨天,在此穿街走巷不需打傘卻淋不著雨。當地有一句非常有名的諺語:“塘棲鎮上落雨,淋勿著。”
豐先生經常在古色古香的牌樓間流連忘返,天晚了,便趁著暮色踱入一家酒樓,點上幾盤小炒,邊賞邊喝。遊塘棲、品魚蟹是豐先生的一大樂事。記得有一次,豐先生卻遇上了麻煩。廣濟橋北堍的小酒樓,是共產黨的地下聯絡點,不料已被特務盯上。當時樓內的地下黨員啟動暗號,拉下窗簾,表示不宜接頭。豐先生卻渾然不知這些,等他跨入酒樓上的那一刻,特務們個個喜形於色,以為一條大魚上鉤了,立刻上前盤查。一盤問,才知道眼前這位是大畫家豐子愷。特務頭目很喜愛豐先生的畫,便板著臉說,如果你真是豐子愷先生,現場畫一張讓我們瞧瞧。豐先生微笑一下,鋪紙研墨揮毫,寥寥數筆,作成一畫。特務頭目拿著畫,一臉滿意的笑。豐先生問,畫得如何?特務頭目說,好!你比報上那個豐子愷還要厲害得多。豐先生說,畫作成了,我還沒簽名呢,豐先生說完便取回了畫。特務頭目以為他要簽名,哪知豐先生卻登上橋腰,輕輕一放手,那畫隨風飛揚,飄往遠處的河麵。特務頭目急得撲出石欄想要抓住那張畫。豐先生淡淡一笑,揚長而去。
春夏之交,豐先生很喜歡吃又脆又甜的塘棲枇杷。每年枇杷黃熟的季節,豐先生都會雇條小船,來遊塘棲吃枇杷。回去的時候,還不忘買上幾籃白沙枇杷帶回去送親朋好友。在船艙裏就會急不可耐地分給船娘們品嚐。豐先生驚異於塘棲的古樸寧靜和悠閑詩意,曾飽含深情地寫下了膾炙人口的《塘棲》一文,讓人讀了口齒生香。
1937年,抗日的煙火燃燒到“緣緣堂”前,豐先生攜全家老幼去桐廬避難。搭船至塘棲,豐先生見遠處四個穿黑衣的漢子擋住水路,便喚船夫停泊靠岸。又叮囑家人把新圍巾手表脫去,將手提皮箱藏於艙內,然後上岸。豐先生一直在注意四個漢子的行蹤,見他們交頭接耳、鬼鬼祟祟,便喚大家快下船。堂弟走在後麵,故意大聲說,去新市鎮。實則是去與新市反方向的杭州。豐先生讓船夫趕快開,船兒迤邐駛入塘棲街的運河段,一家人終於化險為夷,傳危為安。
前幾年,豐先生的小女兒豐一吟重遊塘棲。她透露說,父親晚年時,常說塘棲是江南佳麗地的代表,這裏是他最魂牽夢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