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寬敞的辦公室鼠標點點時，當我站在講台上時，當我握住一篇篇發表文章時，就會想起18歲時那個青澀的決定，我的脊背會滲出冷汗。
18年前的9月1日，空中飄蕩幾片陰雲，古運河畔的塘棲中學，彩旗招展，鑼鼓喧天，我在佇立在中學大門口，望著同學們像鳥兒般地飛進校園……我微笑地注視著他們輕快的身影，淚水慢慢爬上我的眼睛。我將攥緊的錄取通知書掏出來，一點點地撕成碎片，如我的心願一樣隨風飄遠。
走進塘棲中學是我兒時的夢想，在我們村莊上，還沒個人走進這所重點高中，我是多麼向往在這明亮的教室裏聽課，在綠樹成蔭的校園散步，與同學們嬉戲……然而想起父母滿臉的滄桑、壓駝的背梁；想起響起風雨聲交灌的舊屋；想起空蕩蕩的家找不到一隻就餐桌……我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放棄繼續上學。
我把決定告訴父母，父母呆在那裏半天沒有說話。爺爺坐在破舊的門檻上，不停地抽著老煙，夜色慢慢地籠罩了爺爺佝僂的身影……
一大早，我在床上翻動身體，竹床吱呀叫喚。突然傳來磨刀聲，我跑出大門，是爺爺，他光著上身在門前的石板上不停地磨柴刀。
我卷起褲腿跟在生產隊長身後，下田幹活去了。
回來時，我驚訝萬分，我家門前的參天大樹砍倒在地。這是爺爺最心愛的樹，他每天總要用粗糙的手輕輕撫摸著樹杆，嘴裏說個不停，像是同老朋友傾訴。
次日，我扛著鋤頭從田裏回家，參天大樹被鋸成一段一段。
過了一天，爺爺叫人把鋸成一段段的樹杆用水泥船載了出去售賣。
那天爺爺把書包套上我肩膀上，掏出一遝錢說“阿華，上學去吧！”我使勁搖著頭說：“不行，爺爺，這是你的棺材錢啊！”爺爺說：“我是老樹，你是小樹。老樹老了，小樹還要長大啊！”他又說，“樹砍倒了會出新芽，你不用擔心。”
我背著書包，爺爺送到我村口，我一步三回首，見爺爺站在一棵大樹下。我翻過一條水溝，回頭遠遠地望見一個小黑點……
每當華燈初上，我就會想老家門前的那棵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