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瓦刀(1 / 1)

見張梅花拎著鏽跡斑駁的瓦刀出現在工地,沈隊長如泥鰍似的溜進小棚內。

張梅花憋著嗓子嚷:“我是找活兒的,不是來找事的。”隊長探出頭說:“你男人的生活費一子兒也不會少的。”“我要靠自己的手撐起這個家。”張梅花大聲說。

張梅花來工地是沈隊長的一塊心病。隊裏的瓦匠學徒分三等,曆史上形成的不成文規矩是摔跤決定等級。可是現在身邊是清一色的大老爺們。

張梅花豐滿、結實、胸脯挺拔。她站在空地上。男人們眼裏噴著火焰。大夥想摟住這位風韻十足的少婦摔跤,再壓著那高聳的胸脯,這才真正叫痛快啊。

“我不要見敗將,最厲害的角色出來。”張梅花喊著。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注視著吳年。吳年臂闊腰圓、渾身碳黑,像團烏雲罩在那兒。

張梅花與吳年的較量大爆冷門。吳年被彈出去了三次,連那些曾心裏大罵吳年占盡肥水的家夥也開始同情他。吳年像一堵舊牆樣轟隆隆地倒了三回。張梅花甩開胳膊,大大方方的攀上毛竹架子,從腰際抽出那把她老公曾經上下翻飛的瓦刀。瓦刀遇上新主人,幹活就要偷懶,稀泥剛揮上去,馬上又掉下來,再沾上去又掉下來……張梅花額頭的汗珠流下來,吳年踩著兩根瘦竹管過去,嘿嘿一笑,做了一個手勢,說應該這樣。張梅花紅著臉說,黑哥,你真夠意思。吳年並不答話,就開始一招一式傳教。

吳年三十出頭,一臉的憨厚相,還沒成家呢。因此大夥喚他處男,也有人稱他處年。吳年嫻熟優美的動作,成了張梅花練習的楷模。吳年壞笑地說:“徒弟,明天中秋節,你可別忘了拜師啊。”張梅花嘻嘻地笑說:“唉,你這個敗兵想得美呀。”不久,她的瓦刀與她的嘴巴那樣跳出“唰唰唰”節奏。當瓦刀閃閃發亮時,她的刀速在工地上數一數二。

張梅花拎著刀走到河邊,剛要洗,嗵地一聲,瓦刀像魚樣鑽入水中消失了。天擦黑了,寒冷的西北風像要刺穿衣褲,使人牙齒上下打架。她褪下鞋,卷起褲管,吳年搶出來攔截她說:“我來我來。”

“你看你,急得像太監一樣。”張梅花笑嘻嘻說。吳年淌入刺骨的寒流,右腳在水下勾了又勾,沒有起色,人差點滑向深處。吳年除下上衣,彎腰去摸。張梅花喊道,“處男,你上來吧。凍僵了那個傳種的我賠不起呀。”吳年勾著頭貼著水麵,嘿嘿地笑了。

後來慢慢聽到了一些閑話。有人說:“難啊,她白天上班,晚上侍候那瘸子老公。”也有人說:“她那瘸子老公,做不成男人了。”

那天,張梅花削紅磚,“噗”地一聲,一塊碎磚屑飛出。吳年哎唷一聲尖叫。她扶著搖晃的竹管過去。瞧見吳年手臂汩汩的冒出一道鮮紅的血。張梅花的身子突然朝外倒去……

吳年抱住了張梅花的兩條腿,從三樓高的架子往地麵望一眼,渾身虛汗,頭不斷眩暈。

他將張梅花安頓在工棚,她醒來驚詫地凝視守在床邊的吳年。她說:“我真差勁,讓你見笑了。”他說:“你與我姑媽一樣的,見血就昏。”

兩人好久沒言語。

張梅花輕輕一抬手,倆人的手握在一起,接著兩個身體抱到了一塊。吳年的手悄悄探入她的內衣,慢慢地往上爬了一截又一截,到達目的地時,被擋住了,她的白齒緊緊咬住他的手臂。

吳年手臂上留下深深的齒痕分外顯眼。

“我不值得你如此犧牲。”她說。

“摔跤你故意輸的,我的心一直不平靜。”她又說。

吳年注視她紅撲撲的清秀臉說:“你不樂意跟我?”

張梅花拾起那瓦刀,歎口氣:“生活要是像稀泥樣能抹平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