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權貴的宴會,不外乎是各家貴女獻上才藝,相互比較一番,若能拔得頭籌,自然聲名遠揚。在座的都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閨秀,琴棋書畫之技自然不在話下。
當下暗香浮動,琴音繞梁,間或長袖飛舞,身姿婀娜輕盈,旋轉間於裙擺盛放妍麗的花。
美人拂袖款款,一顰一笑間都是風情,隻是這鶯歌燕舞看多了,不免覺得乏味——都是唱歌獻舞,還能整出什麼新意來不成?
正當眾人神色倦怠之時,琴音乍起。低沉渾厚,似有金戈鐵馬踏月而來,兵戈殺伐之氣蕩氣回腸,經久不息。
沈雲舒朝場中一望,隻覺滿目耀眼紅光。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端坐於一架古琴前,緋色長裙拖地三尺有餘,袖擺寬大,露出一截瑩白的手腕,緩緩撥弄琴弦,正是先前正廳中那位靜坐在一邊的緋裙少女。
曲至高潮,琴音越發澎湃激昂,眾人目光沉迷,呼吸急促,不自覺屏息傾聽,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音符。
倏然,一聲錚鳴,琴音驟歇。半晌,眾人才回過神來,掌聲轟鳴不息。
一曲終了,那女子方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姣好的麵孔。
如果說沈雲舒靜謐清幽的青蓮,韶華公主是優雅澄淨的粉櫻,那眼前這位女子就是明豔嫵媚的牡丹。一雙上挑的丹鳳眼,勾勒出淩厲亦豔麗的弧度,唇色嫣紅,映著瑩白的玉膚,籠著緋紅的華服,有一種濃墨重彩的瑰麗。
韶華見沈雲舒一直看著那女子,輕聲在她耳邊說道,“那是老國公的孫女,蔣清苒。她在京中名氣很大呢,不單是因為容貌出眾,更多的是因為她的火爆性子,惹得她不高興了便會出手打人,因此雖然及笄兩年了,卻始終沒人敢上門提親。”
雖然壓低了聲音,但蔣清苒卻霍然轉頭,朝她們這個方向望來,目光灼灼。韶華暗中議論被人當麵捉住,一時有些窘迫,忙錯開目光。蔣清苒見韶華不肯與她對視,挑高了眉,盯住旁邊的沈雲舒。
老國公年輕的時候隨先帝征戰天下,一生戎馬倥傯,雖然年歲大了,漸漸隱退,可威名猶在,說起來也是元老級的人物了。眼前這位蔣清苒,年歲不大,卻是氣息悠長,一雙鳳目更是攝人心魄,淩厲異常,想來是自幼受老國公教導,染上了些許肅殺之氣。
蔣清苒目光淩厲,京中很少有女子能與她對視,然而沈雲舒麵對她的目光,卻是神色自若,甚至微微笑了起來,向她點頭致意,算是見禮。
蔣清苒有些驚訝,她端看沈雲舒氣質溫婉沉靜,和尋常的大家閨秀沒什麼差別,隻是身份高貴了一些,但此刻見她毫不畏懼的神色,不免覺得驚訝,驚訝過後卻是欣賞,她欣賞這樣性格堅強的女子。因為欣賞,所以蔣清苒點頭回禮,旋即轉身回到座位。
點頭、轉身、坐下,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幹脆利落,沈雲舒心中思忖,這是一個心誌堅定的女子,也很有趣。
韶華見蔣清苒不再注意她,拍了拍心口,長出一口氣,“真是個怪人,眼神好凶,難怪沒人願意和她做朋友。”
沈雲舒聽了這話,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韶華額間的櫻花,微微一笑,語氣輕緩,“蔣清苒雖然名聲不好,卻隻是因為個性太過強硬。這樣的人,為人直爽,不會在背後使絆子,恰恰最適合做朋友。”
韶華撅起嘴,心中不讚同,麵上也全是不以為然,“她向來眼高於頂,對人凶巴巴的,哪裏會和別人交往。”
沈雲舒見韶華堅持己見,搖搖頭,不再開口。
韶華是南軒最受寵的公主,自幼錦衣玉食,未曾受過一絲挫折,養成了天真爛漫的性子。堂堂一國公主,誰敢違逆她的話?偏偏蔣清苒不在乎,更不願意討好公主,韶華當然不喜歡她。隻是生在皇家,這樣的性格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