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三皇子赫連睿向皇上獻上一隻木盒。此時眾人醉意上湧,並未注意場中。倏然,皇帝朗聲大笑,眾人一驚,酒醒了大半,忙將目光望過去。
木盒中雜亂放著很多東西,五穀、花枝、首飾,甚至還有幾錠銀子,大半都是舊物,然而皇帝手中輕輕摩挲著那盒子,看得很專注。
此時,三皇子溫和的聲音緩緩響起,“百姓得知父皇大壽,紛紛將自家珍貴之物獻出來,以賀陛下福壽綿長。”
這話說得妙,百姓將自己的珍貴之物都獻給皇帝,其實在心意上和十皇子是一樣的,隻是這獻物的人是百姓,代表了南軒子民,也代表了民心——帝王江山,最重要的就是民心。
三皇子其人,最擅揣度人心,皇帝位列尊寶,最重江山社稷,這其實是在拍馬屁,正拍在皇帝心中在意的地方,被拍的人很受用,於是隻能讚一聲,拍得好。
沈雲舒目光掠過三皇子身側的三皇子妃,便是微微一頓。三皇子此舉令皇帝龍心大悅,本應該高興,三皇子妃卻自始至終都神色淡淡。沈雲舒隻看了一眼,便微垂下頭,心中清明——姑姑並不歡喜。三皇子之於她,已是此生最大仇敵,敵人得意,她自然不歡喜。
從四位皇子獻禮的表現來看,四皇子沉穩真摯,但生在皇家,尤其是身為皇子,這種品質就顯得有些愚蠢,甚至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八皇子風流不羈,喜奢華,排場工作做得很足,隻是未免輕浮了一些。十皇子聰慧可愛,隻是年紀尚小,競爭力不大。至於三皇子,行事穩妥,又受皇帝看重,目前看來,是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
沈雲舒微微垂目,三皇子夠親和,在朝中支持者眾多,也夠無情,對待妻妾從無過分寵愛,真正是雨露均沾,是天生的帝王之才。然而她不願,不願三皇子登上高位,這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從傷害姑姑那一刻起,便是她永生仇敵。
至此,皇子獻禮環節似乎已經結束。沈雲舒卻發現,皇帝的神情有些奇怪,眼底噙著幾分期待、幾分無奈,那目光一直追溯到眾皇子的席位上。
席位最角落裏,有一人正低頭飲酒。一身黑衣,衣擺繡著暗金水紋,頭上沒戴玉冠,隻是用發帶將長發一束,發尾垂在肩上,忽有風起,吹至那人身邊卻悄然泯滅,衣角發梢紋絲不動,似乎連風都覺此人森冷,因此畏懼不敢上前。
似乎感覺到什麼,那人霍然抬頭,迎著皇帝複雜的目光,暗沉的雙眼一眯,薄薄的唇微微抿起,冷冷一笑。此刻日光明亮,照在那人臉上。小麥色的肌膚閃閃發光,卻掩不住那人渾身的肅殺森涼。
南軒七皇子,赫連肅。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七皇子還未獻禮。或許不是忘記,隻是下意識忽略了。眼前這個人,凶名在外,向來秉持鐵血作風,朝中無人敢與之直視。
皇帝看了七皇子許久,見他隻是冷笑,不禁心中失望,還有些惱怒,但此刻殿中人太多,發作不得,隻好按耐下來,卻也忍不住輕哼一聲。
這一哼雖然輕,皇後坐得近,自然聽入耳中。皇後微微一笑,對這對父子間的暗潮湧動心中了然。旋即,她微微轉頭,看了韶華一眼,聲音在大殿中緩緩傳開,“韶華,你給你父皇準備了什麼?”
韶華對暗中湧動的風波全無察覺,聽見母後問話,笑盈盈上前行禮,額間櫻花鮮豔欲滴。“兒臣為父皇繡了一幅山河圖,祝父皇山河永固。”
兩個婢女推來一架屏風,屏風上赫然繡著南軒江山。山川巍峨密布,河流蜿蜒曲折,壯闊不已。遠處看去,像是畫上去一般,全然看不出繡線的痕跡。
沈雲舒與韶華相交三年之久,二人互信往來,自然知曉韶華精於女紅,前幾日還送了她一方繡帕,隻是眼前這幅山河圖,針腳細密,屏風又極大,所費功夫遠非繡帕能比,怕是要花上月餘光景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