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行駛在僻靜的小道,駕車的是一個小太監,是八皇子身邊最後一個可用之人。那小太監隻顧著駕車,一言不發,馬車內兩人也沉默不語。
因為八皇子睡著了。
從昨夜起,一路隱忍、蟄伏,再到逃亡、追殺,又親眼目睹母親死去,這個男人已經身心俱疲,竟顧不得被挾持的沈雲舒,沉沉睡去。
沈雲舒在猶豫,她的腰間別著及笄時,薛成澤送她的那把軟劍。
那一日,在八皇子府的廂房裏,她拔出軟劍,卻未能刺出。而此刻,八皇子睡在她麵前,毫無防備,隻需要輕輕一刺,她就能自由。
然而,她不忍。這個男人雖然曾經威脅過她,如今還挾持了她,但他從未傷害過自己,自己怎麼忍心殺他?
良久,沈雲舒輕歎口氣,卻露出釋然的神情——罷了,他叛變出逃,還不知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吧。看著八皇子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痕,沈雲舒伸出手,移向衣擺,狠狠一撕!
——
八皇子醒來時,沈雲舒已經給他包紮了傷口,見他睜眼,輕聲說道,“傷口有些發炎,如今沒有藥,隻怕會繼續惡化。若可能的話,你最好不要再動武。”
然而,兩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眼看就要到達城關,那裏守衛森嚴,八皇子若想逃離,必須拚死一搏。
沈雲舒微微閉目,低聲問道,“一定要逃嗎?如果回去,起碼能保住一命。”但如果反抗到底,難逃一死。
八皇子竟笑起來,這一笑,似枝頭盛開將謝的花,風華無限的那一刻,帶著一種將頹的美。
“沒有自由,我寧願死。”
很快,城關到了。
八皇子有些沉默,他背對著沈雲舒,緩緩起身,手伸向車簾,緩緩說道,“七哥眼光很好。”
皇子雖然身份高貴一些,但幼年時候,他們彼此之間也像尋常人家一樣,曾以兄弟相稱。然而幼年時的深厚手足之情,隨著年歲漸長,終於湮沒在這巍峨皇庭深處。或許在這一刻,心中觸動,竟讓八皇子懷念起過去。
雖然地點和氛圍都不對,但沈雲舒還是紅了臉,正要開口說話,驚變乍起!
車簾已被掀開,眼前一閃,一支黑箭便破空而來,那駕車的小太監來不及哼一聲,便已倒在地上。八皇子眼中一暗——到此刻,他終於成了孤家寡人。
然而這一刻,已容不得他有半分閃神,耳畔又接連響起破空之聲,八皇子毫不猶豫後倒,在空中翻了個身,將沈雲舒壓在身下。下一刻,數十隻黑箭便插在馬車上,尖端狠狠嵌入,竟是全方位覆蓋,連沈雲舒的生死也不顧。
良久,箭勢帶起的煙塵消散,馬車裏一片寂靜。
一隊黑衣侍衛手握長刀,呈包圍狀上前,當先一人揚起長刀,向下狠狠一劈,馬車頓時裂開。
忽有一人衝天而起,懷中還抱著一女子。那人還在空中時,衣袖一卷一甩,便勾了馬車上幾支黑箭,朝黑衣人胸口激射而去,緊接著便向斜後方落去。
腳尖剛一觸地,將沈雲舒放在地上,那群黑衣人便衝了上來,八皇子低喝一聲,瞬間便與黑衣人撞在一起。
鮮紅的血不停落下,風一吹,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八皇子身上的傷越來越多,有些隱隱可見白骨,陰森可怖,但他仍舊不肯退,將沈雲舒護在身後。
或許是在這生死關頭,他終於記起了兄弟情分。或許是在這短短一路相隨中,沈雲舒給了他僅存的溫暖。他終究不忍心看著沈雲舒死去。然而,再高的武藝,也抵不過數把長刀夾擊,終究會有落敗的一刻。
終於,胸前一把長刀穿透,讓他整個人向前一撲,鮮血在地上暈成暗沉一片。他跪在地上,大口喘氣,仍舊眼神凶狠。黑衣人被他震住,竟一時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