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大亂初始(1 / 2)

慶元二十四年六月,成帝駕崩,舉國哀悼。

宮中,一片慘白。大殿中,金絲楠木棺柩居於正中,王公大臣伏跪於地,一片哭號之聲。停陵三日,之後便要入殮,葬入皇陵。

沈雲舒伏跪於地,微微閉目,淚無聲自她眼角落下,一顆顆滴在塵埃。真正傷痛者,才會如此,悲到深處皆無聲。

倏然,李公公躬著身,自角落緩緩走出,手中一卷明黃聖旨徐徐攤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三皇子人品貴重,風姿無雙,宜承繼大統。”

三皇子於朝臣恭賀目光中俯身叩首,以謝皇恩。沈雲舒微微垂目,不語。

如今朝中三位皇子,七皇子遠在邊塞,鞭長莫及,十皇子年幼,一時無人能與三皇子爭鋒,此番承襲大統,實屬眾望所歸。

“華安公主賢良恭淑,品貌出眾,與七皇子天造地設,今為成佳人之美,特此賜婚,擇良辰完婚。”

沈雲舒重重叩首,心中悲涼——這一生,這對父子之間愛恨糾纏不斷,到最後一刻,皇帝都在掛念著那個遠在天邊的,他最疼愛的兒子,然而那人卻懵然不知,甚至仍舊怨恨。

皇家親情,何其可悲。

李公公頓了頓,目光掠過最前方的皇後,“皇後無德,恃寵而驕,弄權後宮,今貶為庶人,居皇寺思過,永生不得出。欽此。”

滿殿嘩然。這是南軒史上第一個被廢的皇後,且全無征兆,來得如此突然。

沈雲舒霍然抬頭,朝皇後望去。皇後似乎很平靜,神情中並無驚訝之色,仍舊姿態從容溫和。然而細細看去,此刻脂粉未施的臉上,似乎格外黯淡無光。

這個一朝喪夫,又經曆休妻的女子,頃刻之間便從一國最尊貴的女人,變成了無權無勢的庶民,真正是從雲端跌落到凡塵。

沈雲舒看著她一夜間衰敗許多的容顏,實在不解——皇帝雖然心係玉妃,然而這許多年來一直對皇後敬重有加,到底為何會留下這道旨意?

——

三日後,成帝葬入皇陵。而明粹宮中,女官芳菲正在收拾行裝。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皇寺中自然不必打扮,因此首飾脂粉便無需帶了,打包幾件素淨衣衫即可,一刻鍾便已準備妥當,然而皇後久久停留,不願離開。

皇後在懷念。整整二十四年光陰,她便是在這座宮殿中度過,這裏每一塊磚、每一片玉石上的紋理,她都了如指掌。深宮的夜如此漫長,她熬了這許多年,眼看就要成為太後,榮寵天下,最終卻仍舊敗了。

“敗在你手裏,我認了。”

懷念過後便該割舍。指尖細細撫過床榻、妝奩、桌案上的細密花紋,皇後微微一笑,眼角蕩開淺淺的紋理。一拂衣袖,似要拂盡這三十年愛恨情仇,旋即迎著日光走向殿外。

一步、兩步、三步。三步踏出,許多年不曾出現的活力重新漫進皇後眼底。走出明粹宮,從此,皇後不再是皇後,隻是她自己,秦槐之。

明粹宮外,沈雲舒已經等了許久。

她站在石階下,看著皇後一身素白長裙,雙臂高抬,微仰著頭,微風吹起她的裙裾,在高處似飄然欲飛。褪去一身華麗宮裝,這個被深宮囚禁了二十四年的女人,第一次釋放了血脈深處的天性,重新變得鮮活動人。

皇後朝她一步步走來,不再是從前那種高貴穩重的姿態,而是從內裏散發出來的,格外自由輕快的步伐。

“娘娘……”皇後抬手打斷她,微笑糾正,“秦夫人,秦槐之。”

沈雲舒沉默不語,秦槐之像從前一樣,輕拍拍她的手,神情溫和,“還未恭喜你,七皇子是個好孩子,我有愧於他,但望你能照顧好他。”

沈雲舒不知曉那條密道帶來的血案,也就不知曉秦槐之所說的愧疚從何而來,然而她心係赫連肅,自然願意嗬護愛重他,因此雖然有些羞澀,仍舊微微點頭,神情鄭重,“夫人放心。”

秦槐之微笑,旋即微微皺眉,“如今先皇駕崩,政局動蕩,恐生異變。國喪一年,你們未成親之前,切不可掉以輕心。”

沈雲舒心中微凜,深以為然。

——

一月後,新帝登基,史稱惠帝,改年號為明光。

這一年,在史上被稱為大亂初始年,後代的史學家在研究之後發現,那位在日後走上天下權力頂峰的傳奇女子,正是在這大亂之年,踏出了傳奇的第一步。

明光元年,惠帝初執政,南軒局勢動蕩。同一年,東澤元英太子出征,背叛兩國聯盟,進犯南軒國土,引起眾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