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戶……先廣死……有遺腹子名陵。)
——《史記·李將軍列傳》
這幾日,武帝心情大為好轉。
多虧小舅子衛青驚天一戰,挽回了聖麵與大漢的頹勢,該重賞大封啊!
想此,不由地去向母後王姝兒那兒報喜。
下午,當武帝的鑾輿出未央宮,到長樂宮椒房殿大門前停下來時,他突然見一位武士艱難地由人扶出殿來。
細瞧,原來是李廣之子李當戶。
李當戶費力跪拜後,無言地告退了,武帝也不搭理他。
他來幹什麼?怪!
武帝邊走邊想,是否一向耿直的李當戶為救爹也想起走後門了,可當初你是怎樣對待韓嫣的啊!
想起韓嫣,武帝不免一陣心痛:如果韓嫣還在,寡人對匈奴的仗恐怕不是這個打法。
母後啊母後,您當初不肯放過韓嫣,現在卻想救李廣之命,恐怕也不那麼容易吧。
王恢不是殺頭了嗎,無論你怎麼說,大漢法律無情。
進入椒房殿。
裏麵異常肅靜,幾乎聽不到一點響聲,隻有香爐散發著銀杏的淡淡清香。
這是武帝最熟悉不過的氣味。
當然,他並不太知母後的曆史,曾是隴西槐裏的藥姑,且用銀杏丸及泡製的手帕為李廣治過感冒揩過汗,更不知道李廣也曾多次對母後的救命之恩。
如今王姝兒年歲大了,這銀杏之香不僅具有保健功能,更讓她懷念故鄉與青春年少的美好歲月及真純友情。
武帝遠遠地向母後行了跪拜之禮後,站起來問好。
王太後“唔”了一聲,臉色冰冷,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武帝想,恐怕母後已被李當戶說動了。想起母後與李廣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白的關係,心裏不免發虛——
李廣是先帝的功臣,天下皆讚,難道在他手中就能躲避罪責,逃過一死嗎?
不是他劉徹心狠啊,英名一旦被毀,就再難收拾起來。
看這仗打的,李廣不死,匈奴人還會懼怕他嗎,漢軍還有沒有威嚴?
對麵良久,武帝心終究不安,嘴也有點打顫道:
“母後,徹兒特來報喜,衛青將軍打了一個大勝仗,盡洗前辱,壯了我大漢聲名。”
“勝了又如何,”王太後冷言道,“隻斬獲區區老少七百餘人,可大漢失去將近兩萬的精兵,還有兩個將軍待殺。”
“怎能這麼說呢,母後,”武帝辯解道,“打仗是打仗,損失人馬是一個方麵,可軍威也是一個方麵……”
“我大漢怎麼軍威了?”王太後目光灼灼逼人。
“軍臣那老家夥抓了我的飛將軍,我踏了他的龍城,一報還一報,至少平了局,何況李將軍脫逃回來,也算不著奇恥大辱。”
武帝振振有辭道。
“你不是從此將沒有飛將軍了麼?”
“母後,我殺李將軍與匈奴殺李將軍不同,那是我大漢的威嚴與王法……”
“你有何威嚴?仗打到這份上,還不如先帝守城之策。”
王太後沒有客氣——這個皇上不教好,以後哪來好戲看。
“母後,孩兒難道不該出擊嗎,兩先帝積蓄之財力,就是盼兒與匈奴一戰,不然,大漢會萎縮下去,遭五胡之淩辱。”
“請問,皇上是怎麼出擊的?”
武帝驚目而視太後,愣聽著——
“先前,皇上聚兵三十萬在境內,圍了一個空馬邑,怒斬了一個忠心報國的王將軍。”
武帝心一痛:“母後,怎麼揭孩兒的傷疤,別提了。”
王太後不聽,接口道:
“現在呢,僅用四萬兵馬,四處出擊,兩路敗亡,一路撲空,回來又要怒斬兩位將軍。”
“可朕有衛將軍的神勇啊,還怕啥?”
“我說皇上啊,你也該清醒了。”
“孩兒怎麼不清醒?”
“衛青這個仗是怎麼打贏的?”
“神勇啊,單兵深入虎穴,決勝千裏之外。”
“衛青為何能深入虎穴?”
“……”武帝一時語塞,王太後大聲道:
“那是因為匈奴放棄了衛青,調集了十萬兵馬,專攻李廣,給了衛青可乘之機。”
“……”
“李廣以一萬對十萬精兵強將,衛青以一萬精兵強將對數千守城老弱,其結果,李廣要殺頭,衛青要封侯,這能讓天下人信服嗎?皇上!”
“母後……”武帝幾乎驚倒。
王太後不語。
“母後,徹兒不明,您何以知道李廣是以一萬對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