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道心堅定,離塵子現在也有種想哭的衝動,不是因為獲得了新的軀體,總算擺脫了數百年以靈魂狀態寄居石壁的苦難生活,而是因為這具軀體的現狀,也太差了點,差到離塵子都無法用“聊勝於無”來安慰自己了。
離塵子察覺到不幸後的第一個念頭是讓自己的靈魂離開,但他的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便被自己給撲滅了。開玩笑,靈魂離開軀體,那難度不亞於用一把又鏽又鈍的菜刀從一顆怦怦跳動的心髒上完整剝離出0.01毫米厚度的心髒表層,稍有不慎的結果就是一個字:傷。兩次不慎就很可能導致一個字:死。
就連離塵子這般道法通天的仙,也隻能在肉體隕滅的一瞬間,用仙識和仙元包裹溢出體外的靈魂飛離肉體,逃之夭夭,甚至還因為過於倉促,導致靈魂撕裂經久未愈。不過幸虧還算見機得快,逃慢一點的話,沒準就逃不了了。
現在擺在離塵子麵前隻有兩條路。一是再弄死這副軀體一次,然後用仙識和最後的一縷仙元包裹靈魂,回到石壁中的那塊元石上去溫養,然後等待下一具從天而降的屍體,這個辦法可行度很高,但難度也不小,首先是要能保證操作的契機準確,在肉體死亡的瞬間,靈魂便會主動逸出體外消散,要準確的用趨於消散的靈魂運轉仙識和控製仙元包裹靈魂,離塵子沒有多大的把握,另外,誰能保證什麼時候會有下一具新鮮的屍體在靈魂剛剛散逸出體外的時候掉在麵前?二是運用最後的那縷仙元盡可能的修複這具肉體的損失,先活下來,然後徐徐圖之,這意味著離塵子將徹底變回凡人,如果不能重新修道,他很快便會嚐到凡人生老病死的滋味,然後死得不能再死了,但離塵子沒有把握自己的最後一縷仙元能夠完全修複這具軀體的損傷,如果仙元用完了自己還癱軟在這裏,那會死得更快。如果僥幸修複成功,再借助丹藥的外力修道,離塵子倒是有把握在不長的時間內重登仙籍。
不過,離塵子精通符籙、精通劍術、精通陣術、精通煉器、精通仙術,卻恰恰對煉丹一無所知。
猶豫,再猶豫。離塵子尚在思忖的時候,突然覺得靈魂有點飄搖,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在融合的過程中興衝衝的用仙識探查軀體的情況,然後心一驚,竟然忘記繼續完成融合,好在發覺得早,要不錯過最佳時機最後弄得個偏癱斜眼什麼的,就太不劃算了。離塵子連忙果斷沉下心神,靈魂一動,便順著四肢百骸滲了進去,仙識一轉,一寸寸的檢查著靈魂附著分散的情況,這一過程足足持續了差不多兩個小時,這才完全契合。
仙識一收,離塵子突然吸起了涼氣,臉色也是一變再變,額頭、鼻尖、後背幾乎同時汗出如漿,連帶著身子也緩緩得抖動了起來。數分鍾後,離塵子略微舒展了一下眉頭,呼出肺中的濁氣後苦笑著說道:“倒也痛得緊。”
靈魂契合意味著完全融入、接管了這具身軀,好幾處嚴重的骨折和刮傷、挫傷,能不痛嗎?
雖說在漫長的修道成仙過程中曾傷痛凡幾,離塵子倒也不是怕痛的人,不過是久未經曆罷了,當下也不再猶豫,立時運轉元決控製著最後一縷若有若無的仙元飛速向最重的傷處滲去。仙識監控中,仙元飛速的出入傷處,隨著一陣陣讓離塵子哭笑不得的痛癢交加,彌合血肉,駁接骨骼……
半小時後,離塵子的身體突然一顫,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惜哉,未竟全功。”說罷,又搖了搖頭,閉目運轉仙識往四周一掃,又歎道:“仙識雖存,竟未及丈遠,弱乎哉,弱也。”
這無疑是一個令人咋舌的場景:一個滿身血汙邋遢肮髒的少年背靠著石壁坐著,一邊老氣橫秋的歎息,一邊自言自語。
離塵子是有著大心境的仙,大心境就是不管怎麼說怎麼想,都不會影響後續的行動。所以離塵子在半真半假的歎完氣搖完頭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憶。對,孟青沒死的時候這麼幹叫搜魂,科學的說法是提取大腦記憶區的記憶。離塵子沒法不這麼幹,他現在明麵上是孟青,當年仙識仙元裹著靈魂一頭紮進碧衍行星的地底後他變一直忙著溫養,說白了就是這麼多年來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不過孟青對這個世界了解的也極為有限,所以離塵子的回憶盡管很細致周全,卻也沒花多少時間。不到十五分鍾,離塵子睜開了眼睛,點了點頭後說道:“父母雙亡,倒可免卻奉養雙親之責,好極,此界應是劫難未久,不知是何由何因,不過想必此子腑髒暗疾定是由此而來,言語未免遠遜我界,想來詩賦一脈不興……”
吟詩作賦?碧衍行星人民現在用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來形容都毫不誇張,誰還有閑情雅致幹這個。
離塵子“回憶”完後,甩甩手風度翩翩的站了起來,腰剛剛直起一半,便皺起了眉頭,凝目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後,怒道:“此子竟憊懶於斯!”罵完後連忙把身上的衣褲一股腦的扒了下來遠遠的丟開,丟完後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嘴一張,差點又是一番破口大罵。
仙有潔癖,試問有幾仙不是風度翩翩器宇軒昂,一水的不食人間煙火範兒。離塵子更是如此,他修煉的劍術和仙術都以攻擊距離遠殺傷力大著稱,為得就是不讓對手的血漬、碎肉、腦漿什麼的近距離靠近自己百。這會兒換了個從不洗澡的軀體,讓他情何以堪。
離塵子生了一會兒悶氣後,信手掐了個法決,這個法決對於修道者來說再尋常不過,清風決嘛,引動元力讓修道者身遭產生幾股可隨心控製的風,借此托舉修道者短暫淩空飛渡。
離塵子望著數十米外高處的那一個小洞口,一邊等著身遭的風出現,十秒,二十秒……離塵子一拍腦袋,搖搖頭歎了口氣,最後一縷仙元已經消耗殆盡,自己現在連基本的元力都沒有,如何掐得出風,淩得了空。
離塵子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思忖了兩分鍾後,離塵子抱著胳膊紅著臉衝著石洞大聲喊道:“有人嗎?有人嗎?”這會兒,他倒是注意到了細節,用的是標準的碧衍行星語。
剛喊了幾聲,石洞裏便伸出了一個礦燈,一通亂晃後,有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用力喊道:“是小孟青嗎?”
離塵子的臉一黑,擁有了孟青記憶的他自然知道喊話的人是“蛆蟲”,不過他轉瞬便把這一頁翻篇了,用力的衝著上方喊了句:“是我!”
幾分鍾後,石洞口放下了一根粗大的繩索,又幾分鍾,一絲不掛的離塵子被拉回了那截廢棄礦道。救人的除了“蛆蟲”外,還有班鱷甲和一名礦工。礙於有這兩人在,所以“蛆蟲”盡管對離塵子現在的模樣充滿了好奇和衝動,卻也隻能按捺下心思,隻用眼光不時的偷瞄離塵子的身體。
離塵子的臉色變了變,好在班鱷甲飛快的脫下了身上的帆布工裝上衣,圍在了離塵子腰間,這才避免了離塵子的尷尬度上升。瞧清離塵子身上毫無傷痕以後,班鱷甲鬆了口氣,畢竟誰也不想無緣無故的就損失一個礦工,特別還是願意長期住單間工棚的礦工。說起來“蛆蟲”也是極為高興的,離塵子現在這副軀體安然無恙,總算是沒讓班鱷甲抓著自己的小辮,要知道,可是至少有七八個礦工願意證明“蛆蟲”曾經進入礦道最深處。
班鱷甲護著離塵子走了一段路程後,離塵子開口提了三個要求,一是要班鱷甲借他套衣褲,二是今天的定額明天補上,今天他要先休息一番;三是要求繼續睡在單人工棚。班鱷甲聽完後原本想統統拒絕的,但一側臉看見離塵子的雲淡風輕的眼神後,竟然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答應了。不光如此,在回到地麵後,班鱷甲不光借了他一套衣物,發了一把新的丁字鎬,居然還很爽快的把今天的清水和麵包發到了他手裏,這在以往卻是絕不會出現的景象。
對於班鱷甲的這番舉動,離塵子沒有多少感覺,他接過黑麵包和清水後,大搖大擺的走回了自己的單間工棚,反手鎖完門,便一屁股坐在鋪板上迫不及待的撕下一塊黑麵包放進了嘴裏。
餓啊,精力不停息的消耗了一整天了,著實餓得緊啊。
離塵子剛嚼了兩口,便連忙吐了出來,一邊吐口裏的殘渣一邊在心裏埋怨,這也能給人吃?又冷又硬不說,裏麵還滿是渣子。腹誹完後,離塵子擰開了水瓶的蓋子,咕嘟了一大口水下去後,眉頭霍時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