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單調地重複著一種節奏。
我偷偷地觀察著對麵中床上那個男子,整整觀察了一天一夜。他總是在看書,看不完的書,不管車停在大站小站,隻要有小販上來賣書,他總要買幾本。看完,就扔得東一本西一本。
我決定今天一定跟他說話,打破幾天來的沉寂。
“借我一本看,好嗎?”
“哪本?”他那兩隻瓶底似的眼鏡,圓溜溜地對著我。
我發現,他的臉,正麵看,更可人。一種而立男人的男性美。
“就那個,叫——《江湖女俠》。”我不好意思多跟他對視,就趕快接過書看起來。
看了一會,看不下去。寫這種書的人真他媽的無聊,還稱什麼大俠大俠的。我又把書還給了他。趁機問:“你到哪?”
“上海。”他又躺下去。
“探家?”
“不。看病。”
同路。又同一個目的。馬上就覺得親近貼已多了。
我在市醫院查了幾個月,醫生說我沒病。可我自己總覺得不舒服。因此,也想去上海查查。就說:“我也想到上海醫科大查查。你到哪?”
“我也到醫科大。”他說。
“哎呀!太巧了哎!原來我們還是病友。你覺得哪兒不舒服?”
“這兒。”他說著,隨便指了一下小腹下邊。
我想,他可能是指腎。又問:“在家沒查出來?”
“沒。”又看書。
“多長時間啦?”
“嗯,一年多了。”眼仍沒離開書。
“愛人沒陪你來?”這話說出口,我突然覺得唐突。
“愛人?我還不知道愛誰呢。”
原來這家夥還挺幽默。我一下子覺得臉上掠過一陣熱。熱過之後,更覺得他可愛,大概更多的是因為同病相憐。再說,第一次到了那樣的大上海,有個同伴,無論如何總是一件幸事。何況我又是一個姑娘家。
到了上海,我們就住在醫科大附近的一家旅館。
第二天,我們就去醫院檢查。出出進進,人家總以為我們是夫妻倆。索性就來個假戲真做,那天,我房間裏的那個病友夜裏沒回來,我就留他在我的房間。倆人第一次越過了男女之間的防線。
過了幾天,我來到他的房間,叫他一起去複查。
他不在。
問問睡在另一張床上那個四川人,他說他走了。
“不可能,”我連忙到他桌上看他的東西,抽屜一開,裏麵躺著一張病曆卡,上麵寫著他名字:夏金華。在診斷結果欄裏有兩個字母:CA!
我腦子裏立即一片這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