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華笑了笑,說道:“快睡吧,別又沒邊沒沿地扯啦!明兒暈頭暈腦的,你又得掉縫子。”
“可不!”她閉上眼,還加上一句,“這意見提得好!”
小英子對什麼工作都感興趣,都賣勁幹,這使全組的人都喜歡她。可是她那嘴太不饒人,使別人有點怕她。特別是男工。於是就有人說“女工就是嘴巧!”小英子聽見了,下班的時候拉住那個男工,向大夥叫道:“別走,別走,我要跟他賽賽。學技術他比我學的日子多,我不行,咱比壯工活,你挑多少磚我也來多少磚,你走多遠我也跟多遠。來!”
那男工被激不過,便碼了四十塊濕磚,圍著樓繞了一圈。小英子從他手裏接過擔子來,老師們勸她不要認真,她理也不理,擔起來她繞了一圈。可是,到了晚上她可躺在床上哼啊哼地睡不著了。邱明華說她:“人家逗你玩,你也這麼當真。”
“他看不起人,這樣也比聽他閑話強。”第二天上班時,她拉住邱明華小聲說:“可別把我昨晚嗨喲的事講出去呀!你要講出去我還跟他們賽!”
她力氣雖不算小,但對砌磚活還是不熟練。天又格外熱,沒多久,手也磨破了,大腿和胳膊根上的痱子聚成一團,一出汗就殺得她咧嘴。可是別人提意見把中午工作的兩個小時挪到晚上去,她不讚成,她悄悄地跟邱明華說:“你看,報紙上和裏的青年工人,都是在艱苦的條件下完成奇跡的……”
邱明華說:“咱們是來建設的,又不是來受罪的,要能夠又舒服,又多生產。我就不受這罪。”
“你說的也是:”小英子想了想說,“蘇聯現在鬧大型砌塊,建築工人都是在又高又大的廠房裏工作——對了,要那樣更棒!”
看見她手破了,師傅就叫她幹稍輕點兒的活一勾縫和拉鋪灰器。
比起勾縫來,她更喜歡拉鋪灰器,一拉一大趟,多豪壯。勾縫呢?拿個小抹子,像繡花針似的,跟這個大工地真不相稱!
可是她拉鋪灰器的機會實在少,有時明明可以拉鋪灰器的地方師傅也叫她去勾縫,師傅說:“別拉了,那東西還沒我這大鏟幹的漂亮哩!”
“咱師傅為什麼不喜歡使鋪灰器呢?”有一天她問邱明華。
“不光咱師傅,別人也不大愛使,拉起來太沉,占一個人,灰鋪得又不平,短趟的地方還使不開!”
“不能改進一下嗎?”
邱明華半天沒回答。然後輕輕地問:“你會畫圖不會?”
“在學校裏畫過蘿卜、茄子……”
“鋪灰器能畫不?”
“慢慢來許行!”
“你聽我說,”邱明華湊近她一步,小聲說:“我琢磨一種新鋪灰器,琢磨好久了,可是畫不出來。咱倆一塊鬧好不好?”
她想起邱明華總一個人在地上劃呀劃的,有時站在一邊看她拉鋪灰器,一看就是十幾分鍾。
“我?你是說叫我幫你創造!”小英子又把眼睜得溜圓。
“別嚷,叫人聽見!”邱明華仍舊平靜地說:“咱們能先弄出個模型就好了!”
小英子抓起她的手,“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咱快點鬧出來,頭一個月試用,咱給它來個超額百分之二百。”
“小心,你要嚷出去,可別怪我不理你!”
在共同創造中,小英子提出了不少意見,可惜有一半都不實用。不過她可是個好助手,你隻要一指點,她就懂了,作的比你說的還周全。
去工區領工資,路過主任辦公室的窗戶,被他舅舅叫住了。
副主任一隻手撩起窗戶上掛的紅紗布,伸出另一隻手指著她說:“小英子,多久沒回家了?”
“每個禮拜拜都回呀。”她瞪著眼,理直氣壯地說。
“撒謊!昨天我在街上碰見你媽,她說你夠一個多月沒回去了!”
小英子眨了眨眼。
“今晚就回去一趟!趁著有錢……”舅舅帶著命令的口氣說。
“您還怕我媽忘了找我要錢哪,我媽忘了還有嫂子盯著哪。”
“你瞧,發了三次工資都不給你媽,你反正越學越野……”說到“野”字,副主任不由地想到小英子當瓦工這件事來,別看這孩子野裏野氣,倒是還有頭腦,走的是正路……想著,便不禁用愛撫的眼光目送著已經跑遠的小英子的身影。
上個大禮拜,她們跑遍了街上的五金行,想為鋪灰器買兩個小輪子,結果問哪兒哪兒沒有。這個禮拜,小英子還想跟邱明華一塊去尋摸。邱明華說:“你趁早回家吧,沒有你我也找得來!好幾個禮拜不回去,大媽該見怪你啦!”又囑咐她:“可別空手回去,叫人家說你參加了建設還‘摳門’。給你小侄買個小衣裳什麼的帶回去,花不多少錢,老的少的全喜歡,嫂子也誇你這小姑子賢慧。”
按著邱明華的“指示”,她到合作社買了一大包東西。汽車正好直開到她家門口。剛下車,迎麵來了個打小鼓的,筐裏放著個小孩玩壞了的木頭鴨子,鴨肚子底下,安著四個小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