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鎮機構改革以後,全國實行了地方財政製度,各鄉各鎮機關單位的各項開支,都要自收自支。為了抓錢,地方官們可謂絞盡腦汁,隻要能收上錢來,他們什麼事兒都幹。下麵這個故事,就是鄉鎮的執法單位抓錢的事兒。
這幾年鄉鎮機構改革,各單位各部門全都定崗定責,指標量化,弄得人們緊緊張張,迷迷乎乎。
畜牧水產站早就單立門戶,自收自支了。站裏一共有二十多個職工,全靠收屠宰稅、檢疫費發工資。為了便於管理,站裏實行生豬定點屠宰,全鎮所有的屠戶都得集中到站裏統一進行屠宰,收稅、檢疫一條龍,如果哪個敢單立門戶,另立“法場”,逮著就不輕饒。
畜牧水產站這麼一搞,可就財源滾滾了。站裏一有錢,鎮裏的大小部門、頭頭腦腦可就夏天的蚊子——死叮了。今天這個部門找來訂報,明天那位領導找來報票,後天學校又找來要求支教。這些爺爺奶奶們還全都惹不起,得罪了哪個全都沒有好果子吃。不訂報,他說你不關心政治,連黨的聲音都不聽,你還搞什麼搞?不給領導報票,他說你目無領導,給你做一雙不大不小的小鞋穿,就夠你難受半年的;不掏錢支教,那好辦,立馬就讓職工子女在學校不得煙兒抽。這玩藝誰受得了啊,沒辦法,隻能來者不拒。這麼一來,爺爺奶奶是打發了,可站裏卻就羅鍋上山——前(錢)緊了,最後,連工資都開不出來了。
站裏形勢一緊張,可把站長朱下水急壞了,工人開不開支是小,自己的零花錢沒了。零花錢一沒,每天兩頓的革命小酒喝不成了,酒一喝不成,關係就沒法搞了,關係一搞不了,自己就成睜眼瞎子了,自己一成睜眼瞎子,腦袋上的烏紗帽就戴得不穩當了。眼看八月十五就到,局裏鎮裏那些爺爺奶奶們還等著我送禮呢,可我現在除了該飯店一屁股帳之外,什麼都沒有啊!朱下水一想,這不行,得想想詞兒。於是,朱下水就召開全站職工會議,給全站的職工下指標,定任務。就見朱下水往椅子上一坐:“各位,站裏的情況大概你們也都知道了,無米下鍋呀!眼看八月十五就到了,如果再不給大夥開支,誰都過不去節,這回咱也來個指標量化,每人分配30頭“野豬”(不到站裏屠宰的豬)的罰款任務,10天之內完成的工資獎金照發,完不成的,工資獎金就惦著了。”大夥一聽,當時就大眼瞪小眼了,每人30頭“野豬”,二十多人就是600多頭,上哪找去?站裏管得這麼緊,哪還有私立“法場”的?可站長發話了,完不成工資獎金就扣了,這玩藝誰受得了啊,一家子人全指著工資活著呢!怎辦?大夥一想,罰30頭“野豬”不就6000塊錢嗎?幹脆先借錢把這事應付過去,得領了工資獎金,以後再一點一點往回找。於是,不少人就四處借錢頂任務,時間不長,職工們就陸陸續續把錢交到了站裏的財務室。
單說站裏的職工梅哲,一看大夥全都借錢頂任務,可就嘬上了牙花子。這些年他掙錢不多,家裏出的事不少,先是老婆得了乳腺癌花了兩萬多,後是兒子上大學又弄出去一萬多,前兩天家裏又著了火,把值錢東西燒了個精光,現在家裏是要錢沒有,要命還有一條半,借錢更沒門兒,為了給老婆看病,供兒子上大學,能借錢的親戚朋友全借遍了,再借甭說張不開那個嘴,就是張得開嘴,人家也不一定肯借了。現在站裏又下了死指標,完不成就扣工資扣獎金,這不要了親命了嗎?30頭“野豬”的罰款任務上哪弄去?梅哲耷拉著腦袋發了好幾天愁,還是一點詞也沒想出來。眼看大夥都把錢交上去了,就他還沒交,他可真是百爪兒撓心,連死的心氣都有。偏偏這個時候,朱下水還一個勁地給梅哲緊扣:“我說梅哲,站裏下達的任務可就你沒完了,你好好琢磨著,要是到時候完不了,工資獎金領不著是小,站裏減人你可就是頭一號了!”梅哲一聽,當時就嚇了一哆嗦,這家夥夠狠的,完不成任務就要減我,那還了得,我要是下了崗,這一家子人就得要飯去,不行,趕緊想詞去吧。
第二天,梅哲就穿上製服,騎上車子到村裏轉去了,隻要一聽見豬叫,馬上就衝進那家院子,看看是不是在宰豬,如果是,二話不說,先罰他200元。可是,梅哲溜溜轉了三四天,才罰了3頭“野豬”,剩下那27個上哪弄去?梅哲一想,幹脆想點邪的吧,本鄉罰不著就到外鄉轉轉去,反正自己穿上這身製服誰也分不出是哪個鄉的,一嚇唬一詐,罰了就走,管他呢!於是,梅哲就騎著車子到周邊幾個鄉鎮轉去了。還甭說,他這一轉,還真有收獲,三天的時間,他就罰了26個,加上前幾天在本鄉罰的,還差一個,就夠數了。梅哲騎著車子接著轉,這回,他怎麼轉也轉不著了。可能是那些殺“野豬”的都讓他給罰驚了,誰也不找那個病了。他們不找病,梅哲可要命了,差一個湊不上數,他就交不了差,交不了差,他的飯碗子就難保。
這天,是朱下水規定完成任務的最後一天,如果今天梅哲還不把錢交上來,朱下水就該對他“動刀”了。梅哲不敢閑著,騎著車子足足轉了一天零小半宿,還是沒罰著一個偷著殺豬的。眼看都夜裏12點了,各家各戶全睡覺了,再找最後那頭“野豬”是沒指望了。梅哲長歎一口氣,得了,明天找朋友借錢試試,要是能借到200元錢,自己就先頂上,要是借不著,就隻好認命了!梅哲一邊想,一邊騎車往回走。走到半路,梅哲肚子咕咕直叫。他這才想起來,這一天,自己心裏淨想著找最後一頭死豬的事了,連飯還沒吃呢。他這一想,肚子可就受不了了。可這黑更半夜的,哪有賣吃的的?梅哲一邊騎著車,一邊往道路兩邊瞅。巧了,公路邊有一個小吃部還亮著燈,見老板走出要關門,他趕緊騎車過去:“老板,先別關門,給我弄點吃的。”老板一看:“哎喲,這麼晚了您還沒吃東西呢?是不是巡夜呢?”梅哲一聽:“我巡什麼夜啊?”老板一指梅哲身上的製服:“您不是警察嗎?”梅哲看看自己的衣服樂了,這身衣服跟警察新換的服裝差不多,要是不知道細理的還真分不清楚。想著,梅哲就含含呼呼點點頭:“啊,巡夜,你這還有什麼吃的,給我弄點。”老板一看:“都這麼晚了,大師傅也走了,您要吃就隻能吃點涼菜了。”梅哲說:“涼菜也成啊,快給我弄點,再來瓶酒。”梅哲也想開了,反正也是個完不成任務了,索性弄他個酩酊大醉,借酒澆澆愁算了。
不大一會兒,老板給梅哲弄來一盤醬牛肉,一盤花生米,又拿上來一瓶酒。梅哲一看,夾起菜來就吃,抄起酒瓶子就喝。不到半個小時,他就把那瓶酒全喝了。喝完之後,梅哲可就找不著北了,往起一站,兩條腿就拌上了蒜:“老,老板,多,多少錢呢?”老板一看:“同誌,這飯算我請客,以後您多關照點兒就行了。”梅哲早就糊塗了,聽老板這麼一說,還以為自己真是警察呢,就把手一擺:“好,好說,以後有事找我,咱,咱全辦得了。”說著,晃晃悠悠推車就走。老板趕緊送:“您慢走,以後少麻煩不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