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再施一禮,退出了公房。古代中國,禮儀之邦,果真名不虛傳……
聽得門響,外頭不遠處三個背向公房的人齊齊回頭,見他神情自若,並無如喪考妣之態,範同眉頭一緊,蔣誼心頭一鬆。
“知府相公請知縣相公,學諭官人進去說話。”
一聽康知府竟還叫他代為傳喚,範同心下疑惑,蔣誼更是如獲大赦,既然他沒事,那我再慘也不至於砸了飯碗。
範知縣眯瞪著眼將他從頭打量到腳,陰測測地笑道:“好,很好。”說罷,拂袖就走。
蔣誼等他走得遠些,便低聲問道:“知府相公那裏……”
“不要分辯,多說多錯。”李昂也小聲提醒道。
“嗯?”蔣誼一時難以會意,也來不及多想,便叫對方自去。
李昂應了一聲,目送他們進了公房後,這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就方才在裏頭那麼一陣,卻好似過了幾年一般,連腰都快彎折了。現在出來重見天日,再沐陽光,也感覺不是那麼灼熱,甚至還有一種如在母親懷……算了,這日頭鐵打的身子也特麼扛不住!回村!
卻說範蔣二位進得房來,範同自有知府賜座,蔣誼卻猶豫著要不要再跪下。
“擇善,你看這事如何處置為宜啊?”
一聽康知府喚自己的表字,範同有些號不準脈,便推托道:“一切聽憑相公裁奪。”
“嗯。”康允之倒也不謙讓。“我看那李昂性本忠孝,學問也還不錯,就取了他如何?”
也是範同年紀還不大,否則真要說一聲活久見。他料到康知府不會深究李昂,但沒想到居然還要錄取!他是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如此抬舉?你是不是還打算招他作東床快婿?
腹誹片刻,回道:“相公愛才之心,讓下官著實感動。按例,後頭還有一場簾試……”
說到這兒,卻見康知府盯著自己不言語。好在他這回反應快,不等對方的眼睛變得狹促就已改口:“不過,知府相公已問過他話,豈不比簾試強?”
蔣誼聽得滿心狐疑,怎麼會?不但不責罰,還要免簾試錄取?想起方才那廝叫自己“不要分辯”,頓時領悟。
康允之這才滿意,視線移到臉色陰晴不定的學諭身上,便拉下臉來:“蔣誼,你身為學諭,又權代學長,重任加身之下按說應該謹小慎微,兢兢業業,可你是怎麼作的?就不說李昂,僅這一場縣考,竟有七成的考生是來濫竽充數!要說你不知情,你自己信麼?”
蔣誼又流下一腦門子汗來,擦了擦,小聲應道:“都是下官失職失察,有負兩位相公所托,甘願領罪,毫無怨言。”語畢,把襆頭一摘,又跪了下去。
“哼,避重就輕。”康知府其實心頭雪亮,但對方這態度還說得過去,再加上他先前與李昂說了一陣,此刻心亂如麻,哪還有心整頓官學。“我暫且留著你,罰俸半年,以觀後效。再給你三月時間,整頓府縣兩學,到下一季試補時若還要我親自動手……你喜歡吃荔枝麼?”
“下官定當竭盡所能,還府縣兩學以清明。若到時不見改觀,請兩位相公一並發落!”蔣誼再三頓首。
“好自為之,去吧,記得把你那位貴師侄的學籍注上。”
蔣誼心知過了關,諾諾連聲退出房去,他走後,康允之轉向範同:“擇善,你意下如何?”
範知縣心說我能罵髒話嗎?你把一切都決定完了,還惡心我作甚?這附郭知縣真不是人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