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可以不吃,錢可以不賺,但臉不可以不要——特別是在人多的地兒。說書先生夏幽在心裏默默念叨著,一手捂著一邊臉,將那兩道巴掌印捂的嚴嚴實實。
街上來往閑逛若無其事的行人聽到叫喊聲如水流般迅速積聚將夏幽和那女子圍在中間,如若不是街道太窄,想必能裏裏外外圍上個數十圈。
外圍的路人有些親眼目睹整個事情經過,當即便開口破罵,甚至有些人袖子都擼到胳膊肘,咬牙切齒欲要揮拳將夏幽胖揍一頓。
長興街之所以能靠著萸荼宗而建,那街上的住戶定然有著不同於其他地方普通居民的傲然或俠義勁兒,所以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哪家囂張跋扈的公子哥霸淩哪家花季少女。
這小小的長興街也沒有哪家大戶抑或是權高一等的貴人,鄰裏鄰巷都是整天一起天南地北胡扯的尋常人熟的不能再熟,所以那些故事也不會在長興街發生,自然都是從某個說書先生嘴裏聽來的。
巧的是今天確實發生了這麼件事兒,所以引的眾人那顆打抱不平之心如火燎茅草,哄哄燃起。
嗡嗡爭吵破罵聲將夏幽震的頭昏腦漲,如滾雷在耳畔不斷回響。
夏幽放開捂著臉的雙手,心想胡子都掉了,衣服也換了,那些人定然沒認出他便是醉客鄉裏那個平日裏給他們講故事的說書先生,自然也就拉下了臉。
果斷開口先說兩句好聽的穩住那些擼袖子露胳膊的人,第一時間便是彎腰揖手先對身前那姑娘道歉並解釋。
“哎,這人犯起糊塗又或是遇見什麼煩心事兒啊,腦子就鈍,腦子一頓人就顯得傻,這一傻吧又開始做了一些傻事兒,這事兒一發生吧,就沒有好結果。”
夏幽輕咳兩聲,眼珠子靈動一轉,心頭稍加思忖,以說書的口吻對著身前那姑娘解釋緣由,刻意將聲音提高使得將他圍住的眾人都能聽到。
“姑娘,傻人天下自然多的是,您今兒就碰到一個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我這人腦子也不太靈光,您就當我傻,別在意不計較……”
那女子聽他這口吻,舒了口氣,淩厲的眼神消減不少。
“姑娘這兩巴掌打的我心裏那叫一個爽啊!我這人有病,有時病犯了當真是惹人嫌,不說其他,就連我自個兒都怕。還好姑娘那綿柔慈善又良愛的兩巴掌啊,把我這病都給打好了,莫非姑娘是哪家仙人自天上落下專為拯救我的?”
夏幽見她臉色微緩過來,又添油加醋浮誇的誇了幾句,卻極為見效。
那女子本來還陰冷的臉聽完夏幽的話竟人不住掩麵笑了起來,周圍正想大展身手的人皆是瞠目結舌,遲遲不能回神。
夏幽擠眼嬉笑轉為神情肅穆,繼續說道:“哎,各位啊,你們有所不知,我這病啊,從小就犯上了。那時家裏窮啊,鄙人打小無爹無娘,隨著祖父整日流浪在街頭,真可謂是風餐露宿,甚至還要與流浪狗一同在垃圾堆裏刨食兒。”
“如此艱辛的生活也就罷了,可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冬夜,天上鵝白大雪惶惶而落,鄙人與祖父連件厚實衣裳都沒有,祖父又怕我凍著,硬是將他身上那件薄衫也套在了我身上,饑寒交迫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走啊走。”
“當走到一家酒肆前,祖父跪地向裏麵正在吃飯的貴人們討口熱湯,卻不曾想那人竟一腳將祖父踹開,嘴裏不停罵著肮髒如賤狗之類的話,祖父隻好帶著我再次走開。”
“沒走幾步,我揉著困意滋生的睡眼問祖父,為什麼不停下來睡覺呢,祖父說怕就此一睡,就不能再起啊!但祖父連最後那件衣裳都給了我,又何曾受得住寒風?落魄在某片街頭,祖父,倒下了啊!倒在那漆黑鬼魅的深夜裏,倒在那冰冷透骨的雪花裏,倒在那沒有星辰的昊天下!”
“這世界時多麼不公啊!我透過遠處酒樓灑下的燈光看到那些富人貴人坐在酒肆裏海吃海喝海聊,坐在那溫暖又愜意的爐火旁,而膝下的祖父卻早已沒了呼吸,身體冰冷如堅冰,那花白的發絲染上白雪而變得純白,那粗糙又布滿褶皺紋痕的臉頰,那死都不能緊閉的雙眼,那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好好活下去啊!”
一個隨口編來的故事竟硬生生將身前那姑娘的眼淚都給說出來了,夏幽卻也莫名眼酸,仿若這個隨口說出來的故事主人公就是他,而那周圍的眾人也早已將擼起的袖子重新放下,眼睛裏泛濫著水花,不斷搖頭歎息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