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記得青海女孩在教室裏同大家告別的情景。青海女孩當然來自青海了,青海女孩又不像來自青海。青海,那是一個蒼涼、荒蕪的字眼,在我和大多數沒有去過青海的四川人的判斷裏,青海是茫茫的黃色戈壁,青海是漫天的黃沙,青海是千裏難見人煙兔子不拉屎的不毛之地,成天頂著黃沙烈日狂風生活的青海人能長出什麼人材?可是這個青海女孩啊,卻長得水靈青蔥,光鮮無比,青海女孩個子高挑,青海女孩肌膚如雪,青海女孩有一頭齊耳的烏黑短發,青海女孩有一張白裏透紅的閃耀著少女光輝的臉,青海女孩鼻如懸膽,青海女孩齒白唇紅,青海女孩目如點漆,那目光純潔的就像青海湖的湖水那樣清澈見底,沒有半點塵滓。青海女孩甫一出現,就吸引了大多數男生熱辣辣的目光。人們紛紛猜測,她為什麼大老遠的從青海跑到四川來複讀,繼而開始感謝校長工老爺子,這看起來枯瘦幹癟的工德昌老頭,能量還真不小!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西北地區教育水平相對較差,來內地複讀,然後回去參加高考,成功的幾率大的多。至於青海女孩是怎麼知道中山中學又怎麼跨越萬水千山踏進這所私立中學破舊的大門,那當然得記工德昌老爺子頭功了。
青海女孩的到來引起了不小的騷動。那天晚上月亮很圓很亮,白白的月光斜斜的灑在寢室靠窗的紅漆課桌上,宛如女人溫柔的呼吸。老五石榮睡上鋪,此時他點燃一支煙,翹起一支腳斜躺在床邊,另一隻腳則踩在老二的床頭上。老五動了心思了,他一口一口的吸煙,淡淡的青色煙霧籠罩著老五,英俊的小白臉此時顯得恍惚迷離。老五看起來生性風流,實際屬於動口不動手之輩,就比方說他每天晚上必然談起的文科補習班女生鄭飛鳳,基本上那女孩身體的每一部分,都被老五的目光和語言撫摸過了,可他就是沒有付諸行動,老五最常用的口頭禪就是“意淫目奸”,他也不折不扣的貫徹著這樣的原則,用他的話來說,這是“色”的最高境界。可是這天晚上,在談完青海女孩後,他沒有心滿意足地鼾然入睡,他意猶未盡,他想入非非,他一個煙圈接一個煙圈的噴雲吐霧,那圈兒開始還是個O形,老五的腦袋就套在這個圈中,然後這個圈慢慢地軟化了變形了,變成一個大大的紡錘形,融化在寢室燥熱的空氣裏;老二在老五的床下,他好像也沒有睡安穩,是他剛才那句“嫩得能掐出水來”引發了他久未萌動的少男思緒及春潮嗎,總之老二的床鋪那天晚上機嘎機嘎躁動不安地呻吟了許久;“博士”在雷鳴般的打鼾,三尺口水順著翕動的嘴角流到枕頭上,這小子又在做春夢了;老大有磨牙的習慣,此刻他的牙齒正磨的咯咯直響,象一頭發現獵物的惡狼;老六廖海濤不知道哪裏去了,門外過道裏有嘩啦啦的水聲,寢室樓沒有廁所,老六內急,可能就地解決了;老七倒是沒有睡著,他的被窩隆起,裏麵透射出手電筒黃色的燈光,他和棉紡廠女孩的愛情正如火如荼,用老五的話來說,“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老七可能正在為情書打腹稿呢。月亮高高的升了起來,窗外是墨藍色如水的深夜,月白風清的夜晚,躺在被窩裏想女人,那樣的年齡那樣的特定人生階段,其實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那天晚上我敢打賭,所有的男生寢室都在議論評價這個北方女孩。
青海女孩有一顆高貴神聖的頭顱。她走路的時候,頭高高的仰著,目不斜視,借用老五的話來說,驕傲的像個公主。婷婷玉立的她,雙腿修長富有彈性,走到哪裏都能謀殺眾人視線。老五自詡貌勝潘安才過子建,那天中午恰巧獲得一個與青海女孩擦肩而過的機會,老五立馬深吸一口氣,大步流星腰板挺直迎上去,五五開的中分式頭發標致地一甩做郭富城狀,一雙美目炯炯有神熠熠生輝,套用老五當天晚上的描述,“50萬伏高壓電流直擊”對麵的女孩。老五生的帥氣十足一表人才,原想此招百用百靈,結果是青海女孩旁若無人地從“高壓電”旁走過,老五的高壓電碰上了絕緣體,女孩秀麗的短發隨風飄揚,發梢掃在了老五的臉上,老五立馬象過了電一般,半邊身子都酥軟了,女孩發梢裏有一股迷人的芳香氣息,老五反而被電倒。那天晚上老五說這些話時一點羞恥的感覺都沒有,雖然未曾一親芳澤,但老五不愧是“意淫大師”,連女孩身上細節的香氣,也被老五添油加醋地神吹了一通,寢室六兄弟個個聽得如醉如癡,就像偷看了毛片那麼痛快。說歸說做歸做,老五對青海女孩的愛戀始終處於他所說的最高級別的“意淫”階段,雖然青海女孩來了之後老五晚上再也不提鄭飛鳳。老五實際上是很“虛”的,他“虛”什麼,是真正的少男鍾情式的羞澀還是自慚形穢,是迷醉於柏拉圖式的中世紀騎士愛情還是不願褻瀆了他在女孩心目中的形象?現在回憶起來,老五其實當年就喜歡通過幻想來達到精神滿足,這就是為什麼看起來老五的心理在高四人群裏最健康的根本原因。
如果不是那次震驚全校的意外事件,老五或許永遠走不進青海女孩的視線,但這也僅僅是她發現了他的存在,除此再無別的驚喜發生。老五是寢室裏絕對的心靈上帝,比之老七,他又是行動的乞丐,雖然他常常表揚老七跟上了他的步伐,事實上大家心知肚明,他的執行力比老七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