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到最後,該上主食了。高個兒身材很苗條的小姐,嫋嫋婷婷,走到徐克明身後邊(不知她為啥偏走到徐克明身後去?他也不是這五個人的領導。大約看徐克明長得帥氣),彎下腰,小聲問:“先生,要水餃嗎?”

徐克明耳朵嗡嗡的,一時聽不清安徽小姐口音。問:“要啥?”

“要水餃嗎?”那高個兒身材很苗條的小姐又說一遍。安徽話,“餃”念成去音。

徐克明模模糊糊好像聽懂了。馬上小聲反問:“你問我要什麼?要睡覺……”天!她竟然問我要睡覺!這裏的小姐真的好厲害呀!說這話也不怕人聽到,當著眾人的麵,就問我要睡覺?睡覺是男女兩人偷偷幹的事,怎麼當著眾人的麵問這話呢?妻子擔心的事,還真的發生了。我能跟她睡覺麼?作為一名國家公務員,一名黨員,一個正派的男人,能這樣隨便,說睡覺就睡覺?再怎麼開放,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應該有做人的尊嚴嘛,都應該有人格的嘛,咋能說睡就睡呢?媳婦知道了咋辦?領導知道了咋辦?不!不能不能!一定不能!徐克明臉都嚇白了,連忙搖手說:“不要不要,我不要睡覺!你找他們。”他把那個高個兒身材很苗條的小姐,大大方方地推給那幾個醉眼眯眯的哥們。

那幾個喝得暈呼呼的哥們,不知徐克明在跟人家小姐客氣什麼。就一致表態:“就他就他!你看他長得多帥!就他就他,他是我們的領導哪,小姐就他了。”

那高個兒身材很苗條的小姐,光站在徐克明後邊,臉紅紅的,很勉強地笑了笑,說:“先生,你真幽默。”

徐克明又聽岔了,轉眼對那小姐胸前一瞥,連連搖手:“不要摸不要摸!”

那小姐認真生氣了,臉一下煞白,對桌上五個男人一摔眼,狠狠地小聲罵了一句,狗流氓!忿然走出包廂。

南方十五天玩完了。

部裏五個男人又一起回到塞北小城。

五個人一回到部裏,正正經經地來到部長辦公室,認認真真地向部長做了考察情況彙報。

這五個人中的四人,說說笑笑,見誰都吹一番這次南方考察的巨大收獲。隻有徐克明不言不語,不說不笑,該上班上班,該下班下班,有誰問他一句,說一句,不問,就一聲不吭,整個變了個人似的,沉默寡言,而且謙虛謹慎。於同事,於領導,話不多說,工作卻搶著幹,人,簡直往死裏謙遜上進。

這是咋了?徐克明小子去南方考了一回察,咋都考成另一個人了?考成一個馬列主義者回來?還沒提副科長哩,就這球德行,跟日本天皇似的?要真提了,這部裏還能有老百姓嗎?操!

也有人懷疑徐克明總這樣板板六十四的格局,是不是裝的?是不是在南方惹上了那種難言之苦,在別人麵前假正經?

聽人懷疑,徐克明小媳婦馬上出來辟謠,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家克明,老實人!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這方麵的事,沒有沒有!他哪會有那種病?別胡說,就是你們這些男人都有完了,也輪不上我家克明。這我還不知道?連自己老婆十天八日也難交一次公糧哩,還有那本錢往外捐?沒有沒有!我敢保證,我家克明,那三大件兒,原來啥樣,現在還啥樣,硬件軟件一點沒壞。這個聰明過人的小媳婦,一句不說老公的中耳炎犯了,說中耳炎犯了,就提不成副科長了,她比誰都清楚。

不說中耳炎犯了,不等於中耳炎沒犯。同仁之間的日常語言交流,常常會發生些障礙,聽電話,也經常聽岔了。前天,在市紡織廠政工科當報道員的小姨子,打來電話,問要不要水票,說百樂純淨水廠的朋友給了她一大把水票,她喝不完。

“喂,姐夫嗎?你回來啦?哎我姐呢?不在?你去南方考察這麼久才回來,她哪去了?也不補補課?補啦?早晨剛補過?哎喲!看把你美的!這麼大聲,咋不到中央電視台去做廣告?哎姐夫,你要水票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