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冬日的傍晚,我來到撫州船廠。
船廠就在撫河邊上,早已倒閉,周圍隱約露出一圈頹敗的圍牆。圍牆內衰草離離,老樹萋萋,樹枝上還掛著些許稀疏的黃葉,萬般孤獨而淒涼。衰草老樹間,露出幾間低矮破舊的瓦房,裏麵住著幾個老人。“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若逢雨夜,這裏無疑具有唐詩中的某種意境了。
其實,我到船廠已多次了。一是這裏寧靜乃至寂靜,幽古如中世紀的隱居之地,適合我自由無羈地漫步遐思,二是這裏有位女人,我對她很感興趣。
可不,多年前,我無意間漫步到船廠,徑自走向河邊。我看見一個少婦,長發飄飄,豐乳肥臀,風姿綽約,挽著褲管,正站於清清的河水中渙洗衣物。
“你是去過渡的嗎?渡口就在下遊約半裏路的地方。”少婦熱心地說。
“不,我是來船廠玩的。”
“船廠都倒閉了,裏麵隻住著三兩戶人家,沒錢搬不走。這裏有什麼好玩的?”
“沒到過的地方都有玩頭。”
“你真有雅興!像我,就很少出去,不光街上去得少,就是河對岸我也從未去過。”
“你真是鬧市隱士。你乘渡船到河對岸看看,準會大有收獲。”
“是嗎?下次我一定去看看。”少婦嫣然一笑,很迷人。
數年後,我又來到船廠,走向河邊,往對岸眺望。我碰巧又看到那個女人,身材看上去很臃腫,臉上長出不少皺紋。她正蹲在河邊礁石上洗菜。看見我來,她先是一愣,爾後笑著說:“你又來船廠玩,真有雅興。”
“近來悶得慌。你乘渡船到河對岸看過嗎?”我問。
“沒有,河對岸有什麼好玩的,不就是——”
“你沒去過,怎麼知道不好玩?”
“是嗎?下次我一定去瞧瞧。”
又數年後,我又隻身來到船廠,朝河對岸眺望。我又看見了那個女人。她正提著一籃子青菜,走向河邊。我發現她的頭發中夾雜著些許白發。她回過頭來,見是我來,便歎息道:“船廠敗得不成樣子,你不覺得太荒涼了嗎?”
“不,現在城裏的工廠大都倒閉了,生態環境到更好了。”
“是嗎?”女人笑了。
“你乘渡船到河對岸看過嗎?”我問。
“沒有,我已是快50歲的人,都做外婆了,那有閑興去河對岸看風景?河對岸與這裏又有什麼不同呢?”
“聽說,河對岸蓋了不少高樓,還興建了寺廟和佛塔,寺廟上梁那天,人山人海,真熱鬧!”
“是嗎?下次我一定去開開眼。”
多年歲月悄然流逝。我孤獨地站在船廠的河邊,但聞寒風颯颯,流水滔滔。我看見自己倒映在河水裏的影子,我頭上也冒出些許白發了。可我一直沒有等到那位女人。如果遇到她,我會問她:“你乘渡船到河對岸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