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春節,我都要帶女兒去同叔街品賞春聯,看哪家的字跡更瀟灑,哪家的內容更有文采詩意。我想從小熏陶她,夯實古文功底。
這日天剛亮,我便拉著她上街。我們先在同叔街1號店門前停住了腳步。女兒念道:“門迎曉日財源廣,戶納春風吉慶多。”
我笑著問:“感覺怎樣?”
她搖頭答道:“俗氣。整天就知道發財!”
我擺了擺手:“不能這麼說。致富是多數人的美好願望,可以理解。”
她不屑地說:“去年我到鄉下做客,就見過跟它一模一樣的對聯。”
接著,我們在一家平房前停了下來。她搖頭道:“‘銀蛇歸山留財去,駿馬奔騰載寶來’,又是‘發財’的老對聯。現在想發財的人也太多了!”
我笑著說:“別苛求了,誰不想過好日子呢!”
她搖著頭,邊走邊說:“千篇一律,沒有獨特的思想,這種發財的對聯,不看也罷。”
我們大步向前走去,滿眼都是“發財”的對聯,沒有可賞之處。
突然,我停下腳步,指著一副春聯說:“日月光華耀大地,人民偉業開新天。還好吧?”
“很大氣,貼在政府機關門前倒更合適。”她笑道。
我沉下臉說:“你到底欣賞怎樣的春聯?現在貼春聯隻不過是一種大眾化的儀式,誰還較真呢!”
“那好,還不如在家門前貼兩張紅紙省事呢!”她不服氣地說。
我懶得計較,繼續向前走。她忽然眼睛一亮,指著一副春聯說:“‘桃花柳絮春開甕,細雨斜風客到門’,好聯啊!”
我點頭讚許,說:“對聯中透著閑適和隱逸之氣,果然不俗,富有韻味,主人也許是個飽讀詩書的老先生吧!不過,這對聯與門前景象不符,倒更適合山村人家,美中不足啊!”
就在這時,從屋裏走出一個少年,他笑吟吟地說:“它是我爺爺從《笠翁對韻》裏選的,是副舊聯呢!”
我忙說誤會,笑著走開。
一路上,我們幾乎再也沒看到中意的春聯。我不停地歎氣,歎世風日下,今人缺乏古人的閑情逸致和浪漫情懷,別說曲水流觴,吟風弄月,就是要作出一副有點個性的春聯都難!
眼看快要走到街尾了,就在這時,女兒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驚呼道:“爸,快來看。‘縱使有花兼有月,何堪無酒更無人’,好聯,好率真感人的對聯!”
我笑著點頭,感歎道:“自然灑脫,情真意切,隻是率性中透著點感傷。想必主人是個遭遇挫折的性情中人,值得深交啊!”
忽然,她睜大眼睛,好奇地問:“爸,你看這春聯的紙怎麼是藍色的?”
我愣了一下,隨即答道:“難怪這樣一往情深,原來是副挽聯啊!”
她不解地問:“挽聯都很淒美,哀婉,惆悵嗎?”
我不假思索道:“那還用說。挽聯是獻給逝者的,感情真摯,美麗中透著憂傷,回味悠長,是世上最感人的對聯——”
就在這時,從屋裏走出一個婦女,她陰著臉說:“大清早,你們兩個胡說什麼?你們——”
我忙說誤會,拉著女兒轉身就走。
回到家裏,我指著自家的春聯道:“看看你寫的春聯吧!”
“靜觀世事長見識,笑沐春風著文章。”她不無得意地念道。
我冷著臉說:“雖說有點見地和個性,但也不是無懈可擊。如今重視古文的人愈來愈少,你應該多花些心思研讀。不瞞你說,咱們好歹也是書香門第,總不能去買印好的春聯貼吧。記住,別丟祖宗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