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一放亮,李鐵山就來叫門,把李鐵栓給叫了去。
昨夜沐雪陪著她娘,折騰得挺晚,加上終於從老李家搬了出來,心中安定,睡得也穩了,起的便晚了。
李二嫂熱了昨日的剩菜,又熬了粥,招呼沐雪起來吃飯。沐雪揉著眼睛,站在門口,從敞開的大門望出去,一大片遼闊的荒地,左麵是蔥蔥鬱鬱蒼翠的大山,看得使人心曠神怡。
“二丫,快來!”李二嫂心裏也高興著,昨個兒得了她三弟的好信兒,按捺不住欣喜,她一夜都沒咋睡,今兒一早起來,卻是從沒覺得的舒暢。
“娘,以後可不興再喊我二丫了,這名兒也太土了,喚我沐雪吧!”
沐雪坐在桌旁,吹了吹稀飯,再次糾正李二嫂。
“你呀,主意也忒大了,也不和爹娘商量商量就把戶籍上的名兒給改了。”李二嫂把一碟子花生米放在沐雪麵前,嗔怪道。
“對了,爹呢?”
一大早就沒見著李鐵栓的影子,沐雪小小啜了一口滾燙的粥,問道。
“被你三爹叫走了。”李二嫂也坐下來,用筷子攪了攪稀飯。
“聽說你奶病了,挺厲害的,快吃,吃了咱也去瞧瞧。”
真是喪氣,也不曉得是真病還是假病。
哪兒那麼趕巧了,他們家剛昨個兒才搬了出來,老太婆今兒就病得要死要活的啦?
沐雪是不太信的,好好的心情突然就被攪和了。
雖是不情願,沐雪和她娘還得顧著名聲,收拾好也一路往李家去。
兩人穿過大半個村子,又灌了一肚子的冷風,卻撲了個空,李家院門緊緊閉著,一個人影也沒有。
隔壁大娘捂著個竹火兒,聽見響動出來:
“牛兒媳婦啊,快別喊了,你爹娘兄弟們一早就上鎮裏去了。”
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李二嫂一家在李家什麼境況大娘門清著呢,雖心裏同情他們,也貫沒有插手別人家事的道理。
她出了院門,看著兩人道:
“你娘看著不好了哩,嘴歪得不像人樣兒,口水滴哆的,連句整話也說不出來,你們趕快去鎮裏瞧瞧去吧!”
“這麼嚴重?”
李二嫂唬了一跳,還以為婆婆是裝病騙她男人回去,不想是真病了。
跟隔壁大娘道了謝,李二嫂就拉著沐雪急衝衝往鎮裏趕,怎麼也得做做麵兒,不然別人還以為他們二房剛分家搬了出去,就沒良心得不管家裏老娘了。
“娘,咱還是先別去了。”沐雪拉著她娘,她奶可硬邦著,耍橫罵起人來精神倍兒好,可不是像能中風的人。
看來是程老狐狸那包毒藥起了作用,沐雪心裏明鏡兒似的,隻沒想到那死老太婆也不過喝了一口,就發作的那般厲害,真要全給喝了,妥妥兒得包管讓她下不來床,一輩子癱在床上。
沐雪心裏暗爽,也不覺得冷了:
“娘,奶有那麼多人陪著呢,出不了啥事兒,再說爹不是去了嗎,咱還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家裏還一堆的事兒沒收拾好呢!”沐雪不樂意大冷天的為個要賣她的死老太婆趕路,勸道。
李二嫂看著閨女凍的通紅的鼻尖兒,有些心疼:
“這天兒是怪冷,要不你先家去等著,娘去鎮上看看去。”
見四下裏也沒人,沐雪說話便有些隨意了:
“娘,奶那是活該,她生了病跟咱有啥幹係,咱範不著大冷天的為她來回奔波,再說,娘現在趕去,也沒人領情哩,咱幹嘛上趕著去自討沒趣!”
“二丫!”
沐雪一雙眼睛突得瞪的圓溜溜的,李二嫂連忙改口,四處張望一番,小聲說:
“雪兒,這話可不敢隨便胡說,被別個聽了去,還不知被編排成什麼樣子,要是背上了不孝的名聲,咱就沒法在李家村呆著了。”
“不管你奶平日對咱咋樣,現如今怕要不了一會子功夫,她得病的事兒就得傳高了去,恰又是咱剛搬家的節骨眼上,娘還不趕著去瞧瞧,怕是要別人戳脊梁骨,罵不孝順了。”
沐雪沒法,再不情願,也隻得隨她娘去了。
也沒個人告訴沐雪她們她奶去的是哪家醫館,好在鎮子不大,統共才三家醫藥鋪子,想來李家人也舍不得花銀子,沐雪建議去最小那間鋪子看看,果然,李家的人全都擠在裏麵。
大夫也是個老爺子,胖乎乎的,不知道醫術咋樣,正捏著銀針往她**上紮,把她奶紮得像個刺蝟,看著怪嚇人的。
“二嫂,你來了。”王大梅最先招呼沐雪兩人。
沐雪擠進去,瞧見她奶那張臉,差點樂出聲兒來。
李老太舌頭又麻又硬,看沐雪探個腦袋過來,眼睛一瞪,就想罵她一句,哆嗦了半天,發出嗚嗚的聲音,誰也聽不清她說的啥,反倒是流了一灘口水。
這個胖大夫可沒那好耐心,當即就發火了:
“亂動什麼,嘴歪成這樣還不老實?”話說著,大夫手下可沒那麼講究了,直接把針紮進去,痛得李老太抽了一下,隻能幹瞪眼。
“瞧見沒,我說啥來著,娘這病就是二哥他們給氣出來的。”劉桂英說:
“誰不知道二嫂和娘不對付啊,你看,她們母女一來,給娘氣的,口水都流了那麼一灘。”
乖乖,他們抬著娘把鎮裏的醫館都跑遍了,大夫診金一個比一個收得高,簡直是搶錢啊!最後隻得挑了個稍微收得少些的,可也要三兩銀子呢,還不保證能給娘治好勒!
依著劉桂英的想法,娘反正也活了幾十年了,往後還能活多少年也不定呢,隻要把她醫治得能幫得了他們三房說話,也就足夠了,走不走得動道兒的,全不必那麼計較。
他們三房可是沒銀子拿出來的,若真要湊銀子,他們也隻能賣糧食了,這可不是生挖了劉桂英的肉了。
劉桂英蹲下去,拿帕子給李老太擦了擦嘴邊的口水,打定了主意要讓二房出這個診金。
聽她這麼一挑唆,又見李老太死死盯著沐雪母女倆個,李老頭看李二嫂的眼神就不好了,質問李鐵栓道:
“牛兒,昨兒到底發生了啥事?能把你娘氣成這樣?她辛苦把你生下來,又養了幾十年,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
“還能有啥事呢,肯定是二哥他們要搬家,娘死活不同意,就把娘給氣著了!”李鐵山唯恐天下不亂,也來插嘴:
“二哥,不是我這做弟弟的說你,你說娘平日待你多好啊,你也狠得下心,現在把娘氣成了這樣,還中了風,你這兒子也是白當了。”
沐雪和她娘剛進屋,身上的寒氣還沒全退去呢,就被眾人這一頓沒頭沒腦的指責,也是氣樂了。
放眼一看,李家人一個個人那眼睛瞪著他們二房三人,四爹站在角落裏,明曉得不關他們家的事兒,也不說發個聲,隻冷冷的看著。
李鐵栓急了起來,還傻乎乎的解釋:
“爹,咱搬家的時候,娘並不在家哩!哪兒能就是兒子把她老人家給氣病的?”
“不在家?你哄鬼去吧!”李鐵山一向沒把這個二哥放在眼裏,說起話來毫不尊重:
“你搬家那麼大的動靜,娘能不曉得?娘一向說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你非要鬧著分家,搬家,肯定是娘攔著不讓你搬,你就把娘給氣得中風了!”
“三弟,你積點德吧,看把你能的,沒影兒的事也讓你說的真的似的,你哪隻眼睛看見咱把娘氣病啦?”李二嫂不幹了,她好心好意趕來看娘,卻被這一個二個的把屎盆子往他們頭上扣,再好的脾氣也磨沒了。
“該積德的事你吧。”劉桂英咋呼起來:“你就是沒積德才生不出兒子,也好意思在這兒巴巴!”
眼見著李家人你一嘴我一嘴吵起來,胖大夫頓時就火了,站起來,瞪著眼,大喊一聲:
“你們是來看病得還是吵架來了?嚷嚷啥嚷嚷,還讓不讓看病啦?要吵都給我滾出去吵!”
見大夫發了火,李家幾人臉上都諂諂的,下不來臉。
你瞪我,我瞪你,全憋著氣。
“她爹,咱走,咱的孝心老天看著呢,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的。”李二嫂被氣得很了,拉了李鐵栓的手臂往外要走。
真是氣死她了,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你到哪兒去?”劉桂英見了,不顧大夫臉黑,連忙起身上前攔住。
“娘治病的銀子還沒付呢,你別想走?”
“想走,可以啊,先把醫館的診金付了再走。”
李二嫂瞪著自己這個三弟妹,見她不像開玩笑的,其他人也沉默著不說話,紛紛拿眼睛盯著,這才醒悟過來了。
先頭說了那麼大一堆,屎盆子扣的哐哐響,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你憑什麼讓咱家出銀子?”沐雪見她娘被氣懵了,上前去,冷眼瞪著劉桂英:
“我奶可不止我爹一個兒子,要出也是大家一起出。”
“死丫頭,你給我起開。”劉桂英一把把沐雪推開,尖著嗓子喊:“娘是你們氣病的,當然得由你們出銀子。”
她把手攤在李二嫂麵前,厚著臉麵:“二嫂,一共三兩,你快掏銀子吧!”
沐雪被劉桂英一推,沒站穩,差點撲到地上去,胳膊撞到桌子上,幸好穿得厚實,卻也痛啊,心頭頓時火了。
操!
她順手從大夫攤開的針包中抽出幾根銀針,想也沒想,跳起腳就朝劉桂英脖子上一頓猛紮,紮得劉桂英嗷得一聲怪叫。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胖大夫氣的臉色的肉一抖一抖,放了手中的銀針,幾步上前從劉桂英脖子上把他的寶貝銀針給拔下來:
“這病我不看了,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快,把他們都給我趕出去,真是晦氣,大清早的鬧到我醫館裏來了,還沒見過這樣不講道理的人家。”
胖大夫甩手不幹了,收了針包,指著李家幾人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