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一出生就抱到了我院子裏,又記在我名下,如何不是我的兒子?”
穆非卿愣住了,臉上掛著淚珠,呆呆的望著沐雪。
沐雪手中帕子打濕了,又換了一塊,繼續擦他臉上的眼淚,柔聲說:
“你既喊我一聲娘親,承歡在我膝下,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隻當你是我兒子!永遠都是我的兒子!”
“辰兒,還是你現在知道了真相,不願再認我這個娘親了?”
穆非辰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突然撲到沐雪雙腿上,嗚嗚哭起來:
“娘親,辰兒以為您不要我了。”
“娘親說了春日來接我,辰兒等了一個又一個春日,始終不見娘親的身影……嗚嗚……”
“春日?”沐雪有些疑惑。
“不是娘親說,隻要辰兒聽話,到了春日就來接我回家嗎?青煙親口說的。”
穆非辰嗚咽著,那些年,換了一個又一個小倌樓,責罵也好,鞭打也罷,饑寒酷熱,眾人的嘲諷鄙夷,辛苦疲憊的卻不得不學習的伶人之技,都沒讓穆非辰這般痛哭過。
總覺得自己撐到來年春日就好了。
來年春日娘親一定會來接他回家的。
一個春日過去了,又期盼著下一個春日。
春日又春日,她總是沒有來。
“風暖鳥聲碎,水清花草翠!”穆非辰帶著哭腔,一字一字念了出來。
“娘親可還記得?”
沐雪怔了一下。
“當年大雪,屋裏燒著小泥紅爐,點著美人香,辰兒的風寒沒好全,隻能看小寶在院子裏追著小幺兒扔雪玩兒。”
“娘親可曾說過等來年春天,花都開了,就帶辰兒和小寶一起去踏青?”
“娘親說您最是喜歡春季了,說春季是個滿懷希望和憧憬的季節,可是辰兒等了好久好久,為何覺得春季花也不香,草也不美,黯淡無光,讓人心生失望?”
穆非辰嗚嗚哭著斷斷續續的說:“可是…。可是辰兒還是忍不住會期待下一個春季。娘親始終都沒有來接辰兒,帶辰兒去踏青……”
穆非辰心裏悲傷,對自己的身份無可奈何,心道:如今,怕是更加不可能了。一輩子都不可能了。或許,今日之後,皇上就會殺了他吧!
沐雪不知青煙還對穆非辰說著這樣的話,帶給他這樣的希望。
輕撫著穆非卿顫抖的後背,聽他壓抑傷心的哭聲,沐雪滿心惆悵哀傷,沒想到他心裏還一直記得這句話。
對踏青這件事有著這般刻骨的執念。
隻是,沐雪深歎一口氣,她怕是沒有機會履行這個承諾了。
若自己能留在這個世界上,她定要帶著這個孩子看遍整個雲尊最美的春色。
白雲寺的梨園,金陵明鏡寺的桃花林,衡水書院的牡丹…。
隻怨,世事弄人,她已經沒有時間了,怕是明日都不一定能撐到,如何又能許給他明年的春日?
沐雪張了張嘴,不忍騙他春日之約。也沒法許諾他下一次春行。
“辰兒,是娘親不好,娘親失約了……”
沐雪輕撫穆非辰後背,眼角漸漸濕潤,真後悔沒有早日把他找回來,穆楚寒在西北傳來陣亡消息的時候,她也曾派人到處尋找,卻一直尋而不得,她那時應該更加盡心一些,或許就能把他找到了。
“辰兒,這些年你到底在哪裏?”
她就差把整個盛京都翻遍了。一直以為穆楚寒把他送出京去了。
穆非辰漸漸收住了淚水,直起身來,麵對沐雪殷切的關愛,突感羞恥,在那種地方呆過的自己,是不是已經髒了!
“辰兒?”
“娘親,你別問。”
穆非辰低了頭,緊緊抿著唇,心中慌亂。
自慚形穢,覺得無法說出口。
沐雪心裏咯噔一聲,按住他的雙肩:“辰兒?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穆非辰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氣,才小聲說了。
一個一個表麵雅致帶著香豔曖昧的名字從穆非辰嘴裏說出來,震驚了沐雪。
她那麼美好的辰哥兒,竟然一直呆在那種汙穢不堪的地方嗎?
隻稍微想一想,沐雪就明白了穆楚寒的用意。
她再一次認識到了這個男人的殘忍和冷血。
那麼,辰哥兒到底有沒有受到傷害?
沐雪感覺自己整個心尖兒都顫抖起來,竟然無法問出口來。
哆嗦了半天,深吸了好幾口氣,怎麼都無法平靜。
看沐雪一副被嚇倒的樣子,久久不語,穆非辰小心翼翼的問:
“娘親,你是嫌棄辰兒嗎?”
沐雪搖頭,眼淚從眼角流出來:
“娘親是後悔沒有保護好你,我以為隻要保住你一命就好,卻不知讓你受了這樣的苦……辰兒,若再來一次,娘親一定會阻止爺把你從皇宮帶回來。”
沐雪摸著穆非辰清瘦白皙的臉龐,愧對他一雙墨黑的眼睛,哽咽道;
“辰兒,你原本是天之驕子,身份尊貴。若長在皇宮,應是受盡萬千寵愛,哪裏需要受這些苦頭……娘親悔恨啊…。”
穆非辰見沐雪哭了,更加慌神,拿起她的帕子要為她擦眼淚,去發現兩方帕子都濕透了,慌裏慌張的捏了自己的衣袖去擦她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