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再往上看,發現我的外婆被人捆綁在木床上,她在不停地掙紮,嘴裏頭還不停地念叨著一些外人很難聽得懂的話。她的樣子也十分可怖,一改往日裏慈祥的神態,披散著頭發,雙眼睜得偌大,眼球上布滿了紅血絲,嘴邊盡是白色的沫子。四肢玩命的掙紮,仿佛捆綁著她的不是麻繩,而是閻羅店裏的牛鬼蛇神。
我看到村裏頭最有威望的老人的右手搭在外婆的右手的手腕上,若有所思的給外婆把脈。他叫陳老幺,是西王村裏頭德高望重的神醫。西王村裏頭的人大大小小的病都是找他治療的,而且把脈的功夫極為了得,一把一個準兒,從不失手。但是他這一次,卻怎麼也把不出我外婆患得是什麼病。
陳老幺表情凝重地歎了一口氣,道:“難啊,難啊......難道真的是......唉......”
陳老幺身旁另一名年紀比他小一點的老嫗嚷道:“我說陳大哥,你也別把脈了,依我看,喜蓮她這是‘鬼上身’了!對,就是‘鬼上身’,就是——”
老嫗這話一說,頓時旁邊圍觀的人麵麵相覷,目光呆滯地望著對方,瞬間一片嘩然。不少的人也附和著道:“對,就是鬼上身,按老規矩辦,按老規矩辦!”他們邊說還便高舉著拳頭,仿佛是在宣誓一般。
陳老幺白了眾人一眼,並沒有言語,也不搭理他們。他從腰間的挎包裏頭拿出了幾枚銀針嗎,在外婆的頭頂、額頭、腰腹間紮了幾枚銀針,隨後被捆綁著的再拚命掙紮的外婆漸漸消停下來。
“陳大哥,你.....你得對大夥兒負責!”陳老幺身邊的老嫗在陳老幺耳邊不停地碎碎念,我認識她,她是東王村有名的神棍,西王村和東王村的人都叫她孟婆。
孟婆似乎對陳老幺的醫術以及舉止非常的不滿,即便是床上的外婆消停了不少,她還是再陳老幺的耳邊嘮叨個不停。
陳老幺還是沒有理會孟婆。
這時人群中,幾名年長的老者、老嫗突然站起來了,其中一名滿頭銀發、精神矍鑠的老者對著陳老幺道:“我說陳大哥,我敬重你才叫你一聲大哥,你不能拿東王村和西王村的人的性命開玩笑嗬,喜蓮她是鬼上身了,得按老規矩辦,不然東王村和西王村的人口牲畜都得遭殃!”
陳老幺還是沒有理會這些人,他還在聚精會神地給我外婆診治。
方才厲色的老者我也認識,是西王村陳天丁。陳天丁今年六十四歲,是西王村裏頭有名的神棍。隻是陳天丁這種神棍和孟婆的神棍不同,孟婆是滿天東跑西跑為人看風水、勘測目的,而陳天丁則是整天呆在家裏頭,對著神像念經誦文,有些時候還會給村裏頭的孩子講一些動聽的神話故事。我對他的好感要遠遠多於孟婆。
“你若是還不給個說法,我打電話叫國棟過來,他來做決定。”陳天丁麵露青筋,語速極為嚴厲。印象中,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陳天丁發這麼大的火,而他嘴裏頭的“國棟”便是他的兒子陳國棟,是西王村的村長。
陳天丁再等了陳老幺一會兒,見陳老幺還不理會自己,憤怒地嚷罵了一聲,轉身便要出門。這時人群中突然飛出一個佝僂瘦小的身影,一把跪在陳天丁的麵前抱住陳天丁的大腿。
我仔細一看,發現這佝僂瘦小的身影正是我的外公,他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地道:“天丁老弟,你再等等,再等等。喜蓮她本就體弱多病,她是患病了。絕對不是鬼上身,絕對不是......”外公知道,如果外婆被認定是鬼上身的話,將會受很大的痛苦,而且死的非常的慘,他不願意外婆白白遭罪,不停地懇求著陳天丁。
陳天丁欲言又止,歎了口氣,將外公扶起,道:“我說老馮啊,你......你別這樣,我們也不想這麼處理,你忘了當年的事了嗎?你女兒女婿是怎麼死的你都忘了嗎?我們不能再讓悲劇再重演啊!”
外公想要反駁陳天丁的話,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一時語塞,轉頭把目光落在了陳老幺的身上,求助陳老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