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詭計還真是得逞了,西門大官人看你們這副模樣於心不忍,還不辭辛苦的為你們找了一條活路,我告訴你們,要不是西門大官人親自來說情,我才懶得理這些破事。雖然我府上並不缺人手,但西門兄開口,我也不能不給麵子。”
花子虛說到這裏話鋒一轉。
“給你們半個時辰的時間,搬到我的府上來當短工,把地方騰出來,別耽誤了大官人的正事兒。我可把話撂明了,你們這家有案底的賭徒,趁早把那點兒肮髒心思給收起來,我會派人盯緊你們,工錢也別想了,活兒要幹最髒最累的,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就滾!”
花子虛說完還不忘補充了一句。
“這都是看在西門兄的麵子上,你們可想好了,我不像西門兄這樣心軟,別指望給你們好臉色看。”
這個轉折來的太過突兀,以至於包括這對母子在內的現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願意,我們願意!”
那中年婦人愣了一下,緊跟著忙不迭叫道。對於他們來說,現在能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而其他人卻有些糊塗了,搞不清花子虛是在做什麼。
說他想救人吧,又不大像。接濟別人哪有像他這樣言語刁鑽,把人家先亂罵一頓的?還什麼髒水都往身上潑。瞅花子虛的那副倨傲神態,顯然就是個為富不仁的土財主嘛。
難道真如他所說,西門慶網開一麵求他幫忙了?
大部分人不禁下意識認為,也許西門慶真的是良心發現,或者不想讓新房子裏死過人,才讓花子虛幫忙收留他們一家?
唯有個別年齡比較大,閱曆豐富的聰明人,才能看出花子虛是為了救他們一家,忍不住心中暗挑大拇指,稱讚花子虛。
高,他這番話說的實在太高明了!簡直心思縝密滴水不漏。
想要救人不難,難就難在兩頭不討好。
大家都知道西門慶是清河縣的一霸,他故意設局整的這一家人,其他人誰收留他們,那就相當於跟西門大官人過不去,就相當於開罪了西門慶,因此才沒人敢管這件事情,甚至不敢接濟他們。
花子虛如果做了好人,傳出去難免會反襯出西門慶的惡行。
他的高明之處,就在於反其道而行之,口口聲聲罵罵咧咧,自己做了惡人,卻故意說是西門慶放了他們一馬。
這樣名聲傳出去,大家隻會交口稱讚西門大官人放人一條生路,花子虛表麵上罵得越狠,西門慶事後承受的讚譽就越多,承受的壓力就會越小。反而達到了援手的目的。
說起來容易,但能像花子虛這樣逢場作戲,演技逼真,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說得恰到好處,還偏偏騙過了絕大多數人眼睛,實在太難了。甚至絕大多數人都猶豫著相信了他的話。
西門慶自己也沒有想到事情會以這樣的方式解決,忍不住抬頭深深望了花子虛一眼。
他當然能看出來花子虛的意圖,可令西門慶暗自驚異的是,花子虛什麼時候有這樣玲瓏剔透的心思?
他們兩家住在一條街上,之前幾次雙方見麵,花子虛給西門慶的印象一直是淺薄無知,軟弱無能,幾腳下去踹不出來個屁的軟蛋!
所以西門慶雖然表麵熱絡,實際上早已經對花家惦記多時,這次打著結拜的旗號,就是想尋找機會。
可今天花子虛神思敏捷,完全像是換了個人。甚至舉手投足間的老道與練達,令西門慶感到一絲不安。
這清河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西門慶儼然已經將這裏視為了自己的絕對領域,一山尚且不容二虎,如果花子虛……
西門慶想到這裏又啞然失笑,麵上神情不變,但心裏卻轉而對花子虛的行為充滿了鄙夷。
“大丈夫理應心狠手辣,當斷則斷。花子虛為了兩個賤民就心生惻隱,說明也是婦人之仁,就算有點小聰明,又有何懼?”
西門慶一邊在心中暗想,一邊不露痕跡的掃了一眼花宅的大門,眼中浮現出一抹火熱與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