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林玲到黃一斌這兒已有一年多。剛來時,她就注意觀察上了黃一斌的生活。可以說他的生活比較有規律。
每天早晨,黃一斌要到小區的草坪旁晨練30分鍾。早飯後,休息片刻,進書房,寫論文兩小時。然後去門房取報紙,到街上買菜,也等於是散步,回來正好準備午飯。下午他午休後,喝兩杯花茶,茶是她上班走前給他泡的。他邊喝茶邊看報,茶水喝好,報紙也瀏覽完,他又上街去散步。稍帶買晚飯的熟食品和明早的菜。要是碰到熟人,在路邊還要閑聊一會兒。晚飯後,中央台的新聞聯播他必看,然後再看一些其他頻道的節目,10點準時上床睡覺。
雖然他已退職在家休息,公司的一些重大技術項目和難以處理的生產事故,魏雨生還是要經常打電話請教他,他畢竟是過去的總工程師,有豐富的書本知識和技術經驗。
這天晚上,林玲和黃一斌在看完一集電視劇後,回到各自的臥室入睡。午夜時分,客廳的電話“滴鈴鈴……”急促地響起。
林玲從睡夢中驚醒,她拉著燈,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鍾,已是午夜1點。什麼人來的電話?是鋼蛋病了還是鐵蛋病了……黃一斌家中的電話極少有人打來,倒是她搬到這兒後,兩個婆婆和中心實驗室的領導常來電話。
這時候來的電話肯定是有急事。別是兒子病了,她心裏一陣慌,披件衣服,急匆匆來到客廳拿起話筒。話筒裏傳來一個粗粗的、有點嘶啞的嗓音:“是小林吧。我是魏雨生,黃總睡了吧?”
“哦,是我,魏總,你找黃總有事?”林玲提到嗓子眼地心猛地落下,平靜了許多。
“你把他喊醒,有重要事。”魏雨生的口氣不容置疑,“二鋼4號轉爐進水,很危險,有爆炸的可能性。”
林玲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說道:“你等等,我去喊他。”她放下電話,急步走到黃一斌的臥室門前,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她知道黃一斌睡覺還比較輕,稍有動靜就會驚醒。
果然,她才敲兩下,裏麵傳來黃一斌的聲音,“小林,是我的電話?”顯然電話鈴聲已驚醒他。
“魏總的,找你。”
“小林,你進來。”
林玲推門進去。黃一斌已坐起,頭靠在床頭櫃上,眯縫著疲倦惺忪的雙眼,無力地問:“沒說什麼事?”
林玲重複了魏雨生的話。
“是嗎?”黃一斌一震,伸手拿起床邊的衣服,掀開被子,趿拉著拖鞋往外走。不料,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林玲忙伸手扶住,“黃伯伯,你怎麼了?”
黃一斌站穩,閉下眼,稍停,睜開說:“吃了安眠藥就容易這樣,腿軟站不穩,過一會兒就好了。”
兩人來到客廳。黃一斌拿起電話,話筒裏傳來魏雨生又粗又高的聲音,“黃總,二鋼4號轉爐頂部水管漏水,爐子裏灌滿水,很危險,有爆炸的可能性,現在該怎麼處理?”
黃一斌一向是慢條斯理,穩穩當當。這時聽了魏雨生的電話後,竟然急急地說:“打開出鋼口,向外排鋼水。”
“打不開,口子被堵死。”
“你馬上派車來,我去。”黃一斌說罷,把話筒一放,吩咐林玲,“去拿我的風衣。”
煉鋼的人都知道,轉爐進了水是很危險的。水和鋼水是冤家對頭,兩者相遇,鋼水的高溫會迅速使水的溫度急速膨脹,產生大量蒸汽,無限的水蒸氣膨脹就是爆炸。
那麼煉鋼的爐子裏怎麼會有水呢?煉鋼爐子的爐體外部是鐵的,裏麵周圍砌著耐高溫的爐襯磚。在爐頂部裝著涼水循環管,起著冷卻爐體的作用。爐頂的水管破裂,涼水漏進爐裏。
這次4號轉爐進水就是這樣。上邊的管子漏水後,剛開始不明顯,爐頂部冒著一點蒸汽,爐前煉鋼工還以為是鋼水散發的熱氣沒在意。等他們發現爐頂上一片雲霧,水珠下滴,已經晚了,爐子裏灌了足足有幾百噸水。
這時候絕對不能動爐子。水和鋼水之間有一層鋼渣,水在渣滓上麵,鋼水在渣的下麵,鋼渣起著隔離作用。水是順著渣滓的邊沿慢慢往下滲,因為慢,水往下滲的時候變成蒸汽蒸發了。如果這個時候鋼渣裂開一條縫,水大量地流下去,爆炸便難以避免地會發生。廠房坍塌,人員傷亡都可能發生。
黃一斌穿好衣服,汽車還沒來。他走到窗戶前往下看,樓前白晃晃的燈光下一片空寂,路邊停著幾輛無聲無息的小轎車,那肯定不是接他的。他不能坐等,掏出手機撥通魏雨生的電話,“魏總,你派人測一下爐體體溫,如果超過200度,說明爐裏的鋼水已到1000度,讓所有人全部撤離現場。”
“我已經派人測過了,190度,人已都撤離。接你的車去了沒有?”
“沒有。你做了停電、停水、停氧的工作沒有?”
“做了。”
“通知基建處,準備100公斤炸藥。”
“好的,我馬上準備。”
“嘀嘀嘀……”樓下麵傳來一陣響亮的汽車喇叭聲,在寂靜的夜晚裏特別刺耳。
黃一斌把手機一關,大步往外走,他邊走邊說:“小林。我去了,你休息吧。”
林玲也穿好了衣服,她緊跟在黃一斌身後說:“我和你去,有什麼事我可以照顧你,幫你。”
黃一斌停住腳步,扭頭看住林玲:“你不要去,那裏危險。”
林玲不聽,任性地說:“不,我要去。你不怕我就不怕。”不知怎麼,她特別想去二鋼,看看她和鄭建忠工作過的地方。
黃一斌思索了下。他沒時間多說,隻好答應:“那好,咱們走吧。”
寂靜的夜晚,寬闊的大道上車輛稀少無人行走。小汽車載著林玲和黃一斌風馳電掣般駛進北鋼廠區大門。平坦筆直的廠區大路,兩旁橘黃色的路燈灑著柔和的暖光,旁邊的柳樹枝葉下垂,鬱鬱蔥蔥。不遠處路邊,綠色塑料座椅靜靜地擺著,偶爾看到一位穿著黃色衣服的環衛工坐在椅子上休息。若不是遠處傳來機器推焦的轟鳴聲和冒著蒸汽的管道嘶嘶聲,誰都可能把這兒當成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