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十多天下去了。
同住一處的六個撿破爛的,仍然每天早出晚歸,老房東仍然不分晨昏,在門口坐成一張相片瞧著他們。稍有點變化的是,小院裏的幾堆破爛多了少,少了再多,在演示著他們生計的持續。
大蓋仍然堅持每天早上喊小蒜一塊走,每天早上遭小蒜拒絕也還不屈不撓。每當這時,郭全和就躺在鋪上想,這家夥到底找了個什麼樣的好地場,天天跟小蒜說去了就能逮著大貨?是些什麼貨呢,他每天都是在外頭隨撿隨賣,晚上都是騎空車回來,問他他也不說。問劉老師知不知,劉老師也是直搖頭。
聽見大蓋一遍遍叫小蒜的時候,郭全和不知為啥,心裏有一種酸酸的感覺,都要在心裏喊:小蒜你別去,千萬別去!聽見小蒜終於沒答應,大蓋灰溜溜地獨自出門,他便覺得這是小蒜聽了他的忠告,心裏便覺得熱乎乎的。等起身後見到小蒜,便覺得與她多了幾分親近。
他不知自己這是為什麼。他想,難道是我喜歡上了小蒜?可是,我不能要小蒜,我有齊桂麗。
說到齊桂麗,齊桂麗就更讓他思念了。尤其是晚上,幾個人沒事幹早早睡下,他便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齊桂麗身上。他想她那對勾人魂兒的貓眼睛,想她那雙溫乎乎的小手,更想到跟她親嘴的美妙滋味。想著想著,他便不能自持,做出一些細微動作來。有一回他正處在忘我的境界,卻聽身邊的老宋嘟囔道:“年幼的,真是!”那邊大蓋也哈哈笑。郭全和羞得無地自容,趕緊住手。不過,以後的一些晚上他還是忍不住犯這錯誤,隻是多了幾分小心,盡量不讓別人發覺。
想得厲害了,郭全和便決定給齊桂麗寫一封信。於是這天上街,他就去商店買了紙筆和信封,寫好後到郵局寄走了。信上,他向齊桂麗解釋了離家時沒向她辭別的原因,並告訴了他來青島後的情況。在這裏撿破爛,他沒向齊桂麗隱瞞。郭全和想這不用隱瞞。我幹的這一行再不好也是在青島大城市幹的,再不好也還一天掙七八塊。等我把錢掙回家,齊桂麗一定會非常高興的。不過,他沒讓齊桂麗回信,因為他怕收不到。他讓齊桂麗不要太惦記他,但如果想他可以盡管想。想得嚴重了,可以到莊東他們約會的地方站一站,重溫他們在一起時的美好時光。
發走這封信,郭全和覺得他與齊桂麗的愛情又向前推進了一步,因為這是一封“情書”嗬。他倆以前是沒寫過情書的,有了這第一封情書,齊桂麗一定非常非常激動。她肯定會手拿這封信,眼望青島這個方向,嘴裏不住地叫著“郭全和、郭全和”。一想到這個情景,郭全和便有要哭一場的感覺。
按說,與齊桂麗這麼刻骨銘心,是不會再記掛小蒜的,然而大蓋在早上喊小蒜時,郭全和心裏依舊發酸,依舊在心裏說小蒜別去千萬別去。
這天早晨,大蓋又一如既往地叫,忽聽周紅英說:“叫個啥?小蒜有病了你還叫!”郭全和心裏一沉,趕緊起來了。等到眾人都出了房門,果然見小蒜臉上發紅,一副蔫蔫的模樣。郭全和說:“你有病,怎麼還早早起來。”小蒜說,“我不去,你跟他們去吧。”說著用眼向郭全和示意。郭全和忽然明白這是讓他去監視劉老師和周紅英,就點點頭說:“好。”他注意地看看周紅英,心想小蒜病了你不在家陪著她?可是那女人沒有這個意思,而是推上車子隨劉老師出了門。郭全和心裏話:他們還真是有一手麗。小蒜叫咱看著點咱就看著點。
到了街上,郭全和假裝騎車先走,去另一條街上兜一圈卻又轉了回來。他看見,劉老師與周紅英果然在一塊走,而且一邊說話,對路邊的垃圾箱連一眼都不看,他便明白這兩個人真是有事了,於是決定一直跟下去。為了不惹那二人注意,他把自行車放在路邊鎖上,就那麼徒步遠遠地跟著他們。
劉老師同周紅英仍然邊說話邊走。走到一個街角,二人各自放下車子,去牆根坐下了。郭全和不敢再往前走,就在路邊一棵大柳樹後站定,不時伸出頭望望他倆。他看見,二人坐下後還是說話,說了一陣,周紅英低頭捂臉,像是哭了。劉老師在歪著頭向她說什麼,一邊說一邊用手抹眼。郭全和看了一大會兒,他們一直是這個姿勢。再看,還是這個樣子。郭全和心想,怎麼會是這個樣子,老是哭老是哭。要是真有愛情,怎不找個清淨的地方幹點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