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郭全和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回家去的。走進家門時,腦殼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走,趕快回青島,這個郭莊我是不能再呆了。然而在他拿了破皮包向外走時,娘卻衝著他跪下了。娘說公社你在家裏住幾天,你看明天就割麥子了,你爹一身病你就一點良心也不要啦?郭全和想想也是,就又留在了家中。他忍著心中的無限悲痛天天下地,同爹割罷幾畝麥子,打完場,又把地瓜栽上,這才坐長途汽車回到了青島……

但這些事都不能同人細說,隻能把它們爛在肚裏。在周紅英姑嫂倆跟進屋裏勸解安慰了好大一會兒之後,郭全和隻能把眼淚止住,坐在那裏一聲不吭。

過了一會兒,周紅英讓小蒜出去買點飯來,小蒜立馬起身走了。看看小姑子的背影,周紅英說:“小郭甭犯愁,像你這樣的青年,還能瞎了老婆?你看小蒜怎樣,叫她跟著你吧。”

對周紅英說的這話,郭全和感到十分突然。他睜大眼睛,愣愣地瞅著麵前的女人。

“瞅啥?告訴你吧,小蒜對你真是有心。隻是聽說你家裏有對象,才沒敢對你怎樣。”

郭全和問:“真的?”

“真的。她親口跟我說過,要找對象,找個小郭那樣的就行。”

郭全和心裏就有些感動。在周紅英追問他同意不同意時,他把頭點了一點。

這時候,周紅英說一聲出去看看,就走出了屋子。過了不長時間,小蒜一個人進來了,手上拿著一包餅幹和一包榨菜。她臉上滿帶著羞紅,看來周紅英已經跟她說了什麼。見小蒜不好意思,郭全和也不好意思了。

小蒜把手裏的東西遞過,說一聲你吃吧,就坐到一邊,扯下一根席篾子剔指甲。郭全和一邊吃,一邊看小蒜的動作。郭全和知道,撿破爛的是從不剪指甲的,因為剪禿之後每天幹活會磨得肉疼。但指甲不剪,人人手上就有十個黑月牙子,又把肉塞得生疼,因此大家一旦沒事幹了就剔那兒。但今天小蒜的動作很不靈敏,那手指頭還抖抖的。看她抖,郭全和拿餅幹的手也不禁抖了起來。

二人好長時間都沒有話,隻是偶爾對望一眼。

後來,郭全和漲紅著臉,說了這麼一句:“明天晚上,咱上牆東樹行子吧。”

小蒜聽了,先是把眼睜得老大看著郭全和。看了一會兒把頭低下,然後點了一點。

第二天,大家便像往常一樣分頭外出撿破爛。小蒜還是和周紅英共用一輛手推車,郭全和自己騎車走街串巷。由於回家忙麥收,街上撿破爛的明顯見少,垃圾箱裏的好東西明顯看多。雖然收獲頗豐,但郭全和也沒因此太興奮,讓他興奮的是他與小蒜定下的約會。明天晚上,牆東樹行子。齊桂麗齊桂麗,你以為你把咱甩了,咱就再也找不到愛情啦?笑話,真是笑話。

整整一天,他都盼望著夜晚的到來。

日頭還有三杆子高,郭全和就回去了。一進破爛莊,發現劉老師回來了,周紅英姑嫂倆正站在那裏跟他說話。不知說了些什麼,隻見姑嫂倆驚得又張口又瞪眼的。等他走過去打過招呼,才明白劉老師在講他尋找老宋的家的經過。

老宋在這裏是個謎,劉老師去了沂水一趟,終於把謎解開了。他到了沂水,先到民政局放下骨灰盒,說了老宋的事,民政局便馬上同郵電局聯係,讓他們查查那一段的彙單底子。一查還真查到了,收款人是青崮鄉宋家嶺村孫連芬。劉老師找到這村,才知這人是個快五十歲的老寡婦,守著一個兒子過日子。見到老宋的骨灰盒,聽說老宋是那樣死的,那個孫連芬立馬哭了。過了好半天,她才吞吞吐吐告訴劉老師,老宋是個光棍漢,在孫連芬守寡後一直想娶她,可是孫連芬因為自己男人生前待她特別好,她便無心改嫁,一心一意拉扯兒子,但老宋不死心,一年又一年地等,從三十等到四十,從四十又等到五十。見孫連芬的兒子二十多了卻蓋不起新屋,這天老宋跟孫連芬說,他要出去掙錢幫她,孫連芬說不用他幫,但第二天老宋還是走了。以後,每個月果然都收到老宋的彙款。孫連芬哭訴完了說,也難得老宋這一番情意,你把骨灰盒放在這裏,俺給他出殯送葬,俺叫俺兒給他披麻戴孝哭爹!見孫連芬打算這樣辦,劉老師便放心地離開那個村,回了自己的老家……

聽了劉老師的敘說,姑嫂倆都直用手抹淚,都連聲感歎老宋是個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