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了口氣,“不知道是哪裏出錯,我們最初的計劃,其實不是這樣的。”
高季問道:“你和誰的計劃?”
“和將軍的計劃。”
“什麼計劃?”
我沉吟了陣,慢慢說道:“貞觀九年,鐵勒六部在天山附近,屢次襲擊大唐西域駐軍,老將軍奉命帶著將軍出征掃北,該時將軍十四歲,他三箭射死鐵勒三員戰將,使敵方陣腳大亂,十三萬鐵勒大軍膽寒不敢戰,全部下跪投降。”
高季點頭,“是,將軍也正是因此而一戰成名。”
龐師古說道:“這和你們的計劃有什麼關係?”
我說道:“你知道十三萬鐵勒降兵,後來是如何處理的?”
高季想了想,“報文說是馴化之後放回天山原處解甲牧羊?”
我沒做聲。
高季狐疑問道:“難道不是?”
龐師古和他麵麵相覷,小心試探道:“莫非是帶進中原做昆侖奴了?”
“沒有。”
“那是怎麼了?”
我一字字道:“就地坑殺,無一幸免。”
龐師古和高季聽得駭然變色,愣了半晌,龐師古吃吃說道:“十三萬人馬全部?”
“實際上不止十三萬,那時候老將軍把降兵安置在天山蒙利口的一個山穀中,鐵勒首領葉護兄弟得到消息,又傾其所有組建了五萬鐵騎去劫營,想要取走十三萬人,這四萬人馬,事後也悉數被老將軍收服,因此天山一戰,老將軍總共俘獲了十七萬鐵勒人。”
龐師古直著眼說道:“十七萬人都埋在天山腳下了?”
我點頭。
高季麵色灰白,“難怪天山戰役之後鐵勒會元氣大傷,那會兒整個鐵勒七姓,加上關內的契苾部在內,好似也不到三十萬,一戰就死傷十七萬。”
龐師古苦笑道:“老將軍出手真的是毒辣,白起坑殺趙兵四十萬,項羽坑殺秦兵二十萬,兩人都遺臭至今,不知道日後的人會如何議論老將軍的功過。”
高季歎了口氣,“老將軍多半也是無奈,三國時候,關羽和曹操部隊作戰,收了他數萬的降兵,關羽心慈,不舍得殺人,把降兵都圈養起來,他自己糧草本來不多,添了數萬張吃飯之口之後,更是捉襟見肘,最後迫於無奈,跑去東吳搶糧,結果落得身首異處,數萬人馬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十七萬人,收容這些降兵將會帶來沉重的負擔,但又不能放虎歸山,兩廂權衡,似乎也隻有坑殺一條路可走了。”
說完端起海碗一飲而盡,又提起酒壇從新滿上,他壇口懸得老高,酒水飛濺落下,迸射得滿桌都是。
我說道:“坑殺令不是老將軍下的。”
高季愣了片刻,“不是他是誰?”他心思活絡,轉瞬之間隨即想明白,“是了,本朝律法森嚴,為了展示天朝仁厚胸懷,嚴令禁止將帥坑殺降兵,違抗者要處以斬首之刑,而且老將軍還是鐵勒人,不管多麼忠誠於天朝,都不可能會對自己同胞手足下毒手。”
“是。”
龐師古問道:“那坑殺是誰的主張?”
高季歎了口氣,“除了龍椅上的那個人,還會有誰?”
龐師古訝然道:“你說的是……”
話沒說完,就被高季伸手蒙住口,瞪他一眼,“這種事心知肚明就好,怎麼可以隨便說出來?隔牆有耳,禍從口出的道理,你懂麼?”鬆開了手。
龐師古發了陣呆,悶聲說道:“真是想不到,太宗皇帝一向寬待降臣,竟會做出這樣決策。”
高季說道:“也是不得以而為之吧,好了,不說這個,”轉向我,“你接著說。”
我說道:“天山坑殺事件之後,老將軍生出心病,自覺罪孽深重,幾年後就過世了,臨去時候反複囑咐將軍,日後行軍打仗,不可輕易收容降兵,假使再遇到當年天山戰役的情況,寧可詐敗,也不可逞強送捷報,個人榮辱是小,十萬蒼生性命是大,將軍一直記著這句話,此後六七年行軍,都是萬分小心,越是能夠輕取的戰役,他打得越是謹慎。”
高季恍然其頭,“是,確實如此,我們雖然不在一營,但時常聽官長議論他,說他臨陣時越是寡眾作戰越是驍勇,越是人多出手越是膽怯,眾人都不解其故,原來根源是在這裏。”
“兩年前,將軍奉命征調十九萬人馬出征西域處月人和處密人,臨行的前一天夜間,兵部尚書侯君集大人親自送來一道太宗皇帝的密旨,交呈將軍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