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都不到,王吉果真帶著張懷光來客棧找我,其人見到我的時候,無比的震驚,脫口就要叫出元慶二字,慌忙硬生生咽下,對跟在身後的王吉說道:“快把門關上!”
王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見著張懷光激動急切模樣,慌忙伸手把房門帶上,又上了門閂,笑著說道:“好了,不會有人進來了。”
張懷光立在原處,動也不動,熱淚盈眶,卻又強忍著不滾落出來,顫聲問道:“元慶,是你麼?”
我也心潮翻滾,早知道多年兄弟,一張麵具是騙不了他的,“是我,”笑著說道,“懷光,別來無恙?”
張懷光深深吸了口氣,撲過來將我抱在懷中,“真的是你!”碩大沉重頭顱安置在我肩膀上,“這兩年怎麼一點消息也無,我幾乎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
王吉驚得眼珠瞪成銅鈴模樣,一手拚命捂住嘴,謹防自己叫出聲,一手抖得中風一般指著我,聲音壓抑得扭曲,“元慶,你就是金刀元慶?”
我點頭,“是的,金刀元慶。”
王吉呻吟了一聲,“難怪你知道大人來曆,”一拍額頭,悔不當初說道,“青天老爺,我居然還在你跟前自稱大哥,簡直不要臉,為什麼你和上峰送來的畫像長得完全不像?”
我撕下臉上麵具,攤在手上,笑著說道:“因為這個。”
王吉啞然道:“原來如此,”又問張懷光說道,“怎麼大人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張懷光自我肩上抬起頭,擦了把臉上熱淚,“多年兄弟,朝夕相處,又豈是一張皮相可以騙過去的,”又拉了拉我臉頰,“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
王吉幹笑,迫不及待湊上來,“元慶,聽說你刀法很厲害,咱倆什麼時候切磋下?”
我笑著說道:“有機會的,不過眼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你們幫忙。”
張懷光摒住呼吸問道:“是和十九萬人西征有關?”
我麵色凝重的點頭,將手中麵具翻轉,露出內襯邊緣處用血跡浸潤出的鄭仁泰名字,張懷光看得驚訝,“這是什麼?”
我輕聲歎了口氣,“這是將軍臨去時候為我盡的最後一分心力。”
遂從西征出兵開始,到黑崖子慘案發生,到營州意外的發現,到兩年艱辛逃亡,到黃安農莊生活,到最後遇見高季和龐師古,一五一十悉數說出來。
事情本身就錯綜複雜,又摻雜兩年動蕩時光,我字斟句酌的講,張懷光不時發問,等到他清楚明白我所有經曆,時間已經過去足足兩個時辰,差不多正是吃午飯時間。
張懷光說道:“這麼說起來,鄭仁泰和十九萬人之死應當是有關係的了?”
我說道:“就算沒關係,至少也獲悉一鱗半爪的內情。”
張懷光沉吟了陣,“我去會一會他,”他挺起腰身,“將軍從來眷顧下屬,你我就是實例,他無辜的被人逼死,我們就算不能為他報仇,至少應該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否則實在對不起他。”
這話正中我下懷,“你想怎麼做?”
張懷光微蹙劍眉,“鄭仁泰去年調駐成都府,他是劍南道折衝府都尉楊慎的恩師,楊慎一直尊稱他亞父,折衝府兵力是我劍州長史府的兩倍有餘,不僅如此,劍州都督、我的上峰鄭光弼又是他親侄子,有這麼多層關係在,我們不好貿然動手劫奪他來盤查,隻能旁敲側擊的套問。”
王吉說道:“那就需要人幫手,勾引他說話,所謂言多必失,隻有他不斷說話,我們才有探測的機會。”
我點頭,“這個幫手須得和他相熟,得他信任,並且對我們抱有好感,肯趟這攤渾水。”
張懷光劍眉深鎖,“誰比較合適呢?”
我說道:“你仔細想想,劍州城內,有哪個兄弟,看來和你似乎不親近,其實交情很過硬,又討鄭仁泰歡喜,最起碼鄭仁泰對其印象不差。”
張懷光皺眉苦思,“讓我想想。”
這時王吉突然一拍大腿,嘴角露出賊笑,“有了,田老六。”
張懷光嚇了一跳,登時滿臉通紅,“不行,不行,絕對不行。”那樣子仿佛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看得失口笑出來,我和張懷光認得將近十年,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窘迫慌亂過,當下大是好奇,問王吉:“田老六是誰?”
王吉一臉壞笑,看來奸詐之極,“就是錦繡山莊的六小姐田瑤。”
我心裏咯噔一下,猛不丁的想到了遠在黃安的九小姐,此時的她想必已經發現我不辭而別,那個刁蠻又任性的小人兒,多半又在對住田柄大發雷霆吧?或者躲在無人的地方,雪白的小臉淚光閃閃,皓齒咬著嬌嫩的嘴唇,把我腰牌狠狠摔在地上,大聲喊道:“元慶,我討厭你!”
想到嬌嗔嗚咽如小獸的樣子,忍不住微笑,她真的是個可愛的小人兒,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