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風樓去錦繡山莊別館,見到六小姐之前,我都在不住思想,長孫無忌為什麼要換走長孫皇後的小嬰兒?孝義公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方盒中藏有什麼樣證據?老爺子會把方盒藏在什麼地方?
但見到六小姐,我就再沒有心思想這些問題,取而代之的是:我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真的不該回長安?
大公子痛惜的撫摸六小姐頭發,顫聲說道:“老六最喜歡舞刀弄槍,騎馬射獵,阿貴斬斷她左臂,不是要她的命麼?”
二公子歎息道:“都不知道怎麼向姨娘交代……”
阿貴搶走九小姐,重傷六小姐,發生在內宅的女眷住處,彼時大公子和二公子在處理自家生意,張懷光王吉在前庭休息,對慘案根本不知情,等我回來把和阿貴的會麵說過一遍,大家都還不大相信,言道六小姐和九小姐一個時辰前還和他們說過話,我也不和他們爭執,提議去內宅看個究竟,結果趕到內宅,就看到六小姐斷了左臂躺在血泊中。
該時眾人都驚得呆住,我想起從前跟隨將軍出征,有被敵方砍斷手足的兵士,假使受傷時間不是太長,軍醫都會嚐試接骨,雖然結果失敗居多,但確有成功的先例,遂立即讓丫鬟包了六小姐斷臂用冰塊冷藏,又吩咐別館的管事急請長安最好的大夫來,為六小姐縫合斷臂,雖然明知希望渺茫,總好過坐以待斃。
張懷光心痛得發狂,卻隻是遠遠看著,一句話也不說,王吉苦笑道:“大人,你倒是說句話啊。”
張懷光收回目光,淡淡說道:“不外是斷了一條手臂,性命還算周全,比起元慶,我已經幸運很多。”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一幹人都疑惑看著他,隻有我酸楚難言,幾乎落淚。
“懷光……”
張懷光說道:“相比之下,九小姐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否受傷,元慶此時承受的煎熬,一定比在座所有人都多,更何況九小姐被人劫持,還是因他而起,他更多一份愧疚和自責。”
我忍了又忍,到底是沒忍住,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懷光,我對不起你……”
張懷光拍拍我肩膀,打起精神說道:“沒那回事,你幫了我才是真,從前我總是不明白自己心意,覺著自己是被她強迫,其實並不喜歡她,剛剛看見她受傷,簡直心如刀絞,恨不得代替她受罪,才知道原來是喜歡的,所以西征事件告一段落,我就向錦繡山莊提親。”
大公子試探說道:“萬一老六左臂接不上,她就是個殘廢了。”
張懷光笑道:“我俸祿雖然不多,養個妻子還是養得起的,她日後嫁給我,不需要操勞,既然如此,有沒有左臂都無妨的吧。”
他那話說的雲淡風輕,半點也不勉強,眾人受他感染,都覺好受很多,隻有我看穿他眼裏深藏的痛苦,知道他完全是在強顏歡笑寬慰我。
二公子大是感動,“老六眼光不錯……”
大公子也微露讚賞之意,含蓄說道:“老六能找到張懷光這樣的丈夫,元慶能有張懷光這樣的兄弟,都是福氣。”
張懷光臉皮到底還是薄,給兩公子稱讚,麵上好一陣發燒,尷尬的岔開話題道:“不知道阿貴會把九小姐安置到什麼地方去?”
大公子憂慮道:“老九還在病中,身體纖弱的很,要是環境太險惡,我真擔心她吃不住苦……”
我臉色微變,定了定神,走到大公子旁邊,輕輕掀開六小姐身上涼被,“六小姐,得罪了。”
大公子問道:“你要做什麼?”
我彎腰俯身,小心撕開六小姐斷臂旁邊的衣衫,露出血跡斑駁的皮肉和森森白骨,衣衫絲線和周圍凝固血塊糾集在一起,拉動之際觸動傷口,痛得六小姐昏迷中也輕輕呻吟,眉峰蹙緊。
大公子大急,低聲喝道:“元慶,你幹什麼!”
我直起腰,對著六小姐傷口出神,總覺得有地方很蹊蹺,卻又想不起來是哪裏。
平心而論,阿貴不折不扣是個用刀的好手,襲擊六小姐的時候,力道與速度都拿捏的很準,一刀見底,斷麵創口幹淨利落,但我主攻刀法,和很多精於此道的人較量過,這樣的創口見過不少,並不足以讓我產生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