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3)

第 3 章

要說兩家人的關係,必是女人起主要作用。我們都知道,兩家主婦要好,那麼兩家人肯定常來往;兩家主婦互相看不慣,肯定丈夫孩子連帶著不說話。

且說那日離去,王孟英母親裝了一袋自己醃的臘肉給他們帶回去。這是海寧鄉下的特有風味,送給同鄉自不必推辭。吳大娘收下禮物,也想做點家鄉的風味回禮。這禮尚往來,一來一去,兩位大娘愈發親近,兩家也就走得近了。

吳老爹是大戶人家的廚子,每日清早出門上工,一天都不回來。午後,吳大娘就會帶著無雙去王家串門。兩個女人一起做做針線,聊聊家常,自得其樂。無雙因此得以常常見到王孟英。

但王孟英很忙。他此時雖然年輕,沒有名氣,但診費較低,態度又好,許多窮苦人家都願意請他。無雙串門時,他十有七八不在家。有時在家,也是關在房間裏整理醫案、苦讀醫書。

盡管如此,兩人還是漸漸熟悉起來。王大娘讓無雙叫王孟英“大哥”,王孟英也會跟她打招呼,稱“無雙妹妹”。

春去夏來,這一天,天氣晴朗。吳大娘又帶了無雙去王家坐。正說著話,忽然門被敲響,有人求診。王孟英一聽是個急病,匆匆忙忙整理衣冠,拿起藥箱就要出門。

然而吳大娘暗地裏使個眼色,讓王孟英母親拉著他,進了內室,關上門。王孟英著急地說:“吳大娘,您這是怎麼了?病人等著我去看病啊。”

吳家母說:“孟英啊,不是大娘妨礙你,而是這家病人啊,治不得!”

王大娘在一旁問:“怎麼回事?”

吳家母說:“那人我認識,我那條街上許自堂家的。他孫子那個病,非常嚴重,已經拖一個多月了,請遍了無數醫生,都不好,聽說人都變形了。最近請的幾個郎中,一看他的情形,都不敢治。我就說大侄子你心腸實,可也別把自己的名聲往裏搭呀!去了那裏看看,找個借口就脫身吧!”

王孟英聽了,隻說:“能不能治,我去看了才知道。能治我一定盡力,不能治我也沒法誇海口。您二老就別操心我了。”

說完,他急急跟著來人走了。

王大娘歎口氣,賠罪道:“我這大兒就是傻,白費吳姊你一片好心。你是不知道,這種話,我都勸他幾百回了。他麵上答應得好好的,一轉身還是照舊。”

吳家母安慰:“孟英菩薩心腸。好人會有好報,你應該高興。”

王大娘容色漸緩。忽然,她看到庭院裏曬的東西,一拍大腿,叫“哎呀”。昨天她把王孟英藥箱裏的用具拿出來清洗晾曬,還沒收回去。這會子王孟英帶了個空箱子出診,可怎麼給人看病啊?

無雙在旁邊說:“娘,大娘,我給王大哥送去吧。您二位老人家,在這裏好好歇著。”

“這……怎麼好勞煩無雙。”王孟英母親不好意思。

吳家母連忙勸道:“許家就在我家不遠,無雙熟門熟路的,有什麼勞煩。快去吧,別讓孟英著急了。”

無雙答應一聲,利索地包起用具,就出了門。

到了許家,一家人正亂著,忙把無雙讓了進去。無雙沒有顧忌病氣,徑直踏進病人房間,把東西交給了王孟英。王孟英接過來,馬不停蹄地開始給病人診脈。

完成任務,無雙鬆了口氣,眼睛一轉,正好看到床上的許子社,一看之下,嚇得差點兒就驚叫起來。

床上那人已經不成人形,麵部浮腫發黑,發得像個豬頭,腫得眼睛都睜不開,眼角和嘴角開裂,流著一些黃黃的膿液,有些已經凝固了。而且呼吸困難,嘴張得大大的,發出噝噝的可怖聲音。

社會主義關懷下長大的她從來沒見過死人,惡寒得夠嗆。但周圍滿是病人家屬,她不敢流露出來,強忍害怕,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偷偷退出房外。一直退到大門口,她才悄悄咋舌。都這樣子了,還能救得活嗎?她雖然什麼都不懂,但也看得出那人已經瀕臨死亡。

房內,病人家屬哭著把病情說了一遍。這許子社,一日突然發高燒,渾身抽搐,請了大夫,說外感風邪,需要用發散的藥。用藥後,病不但沒好,人倒變得神誌不清,病非常重,最後到了“諸醫束手”的地步——所有醫生都束手無策了。

王孟英一看病人模樣,的確很重。再一診脈,左手脈,跳得很快;右手脈,儼然是魚翔脈。中醫的魚翔脈為病危之脈,就是脈在皮膚表層,若有若無,跟水裏邊魚似的——你想摸條魚是很難的,而且跟魚一樣頭定尾搖,若隱若現。這是虛陽浮越的表現。同時症狀是咳痰,呼吸急促,抽搐,舌苔灰厚,口渴得一直想喝水,看來是個病危的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