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的可愛不僅在眼睛紅，紅也不是喝酒造成的；還在於耳朵。兔子耳朵一隻筆挺，另一隻匍伏在頭上，像一隻破手套。
我請教過許多有識之士，兔子耳朵為什麼一隻……另一隻……？他們大多斜我一眼，並不回答。
關於兔子耳朵的事情始終縈繞吾心，它們筆挺或匍伏的耳朵有什麼規律麼？譬如說雄左雌右，或者初一左耳立，十五右耳立。
曼托瓦尼樂隊的迷人處之一，是夢幻般連綿不斷的弦樂長音，這也是我所想不通的事情。長音怎麼能夠連綿不斷呢？像一隻纖手，在金色的陽光下將蠶絲從繭上抽出來，無限伸延……
夜晚醒來，我躺在床上看到一個圖景：曼托瓦尼樂隊的提琴家幾個人推著一根幾百米長的琴弓，從琴上拉過來。
昨天讀報，不幸讀到了這樣的文字：曼托瓦尼樂隊的提琴家拉完一個聲部之後，續拉幾節，使其長音連綿不斷。這是老曼托瓦尼的發明，說白了像接力一樣。
我有些索然。自己想不通的事情被別人點破難免索然。
人體，能分泌某些氣味，生物學認為這是用來吸引異性的。當然氣味的釋放過程是非控製性的，也就是說，此味並不是你見到一個美女之後用力分泌就能分泌出來，除非你是黃鼠狼。
但是，我怎麼沒有聞過這種氣味呢？
我覺得自己不曾分泌過這類氣味。我跟妻子順利成婚的原因，不在氣味，而由於其他原因。人的社會性因素比生物性因素更有力量。
一天，我在一位同事（男，現年39歲）身上聞到一種複雜的氣味，我分析不出這是什麼味道，問他“你這股味……”
他打了個飽嗝，“我吃的是酸菜餡餃子。”
這種味怎麼能吸引女人？
然而我還想從女人身上聞到這種“分泌”出來的氣味，它應該很迷人。
但女性用化妝品把這麼寶貴的生物信息掩埋了。不用化妝品的女人，在非洲叢林和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島。
四
我父親越來越像一個兒童，我過去聽說過“返老還童”這個讚語，但不清楚返還的方式。
我父親返老還童的方式如下：
他越來越純潔，善惡兩極的觀念越發明晰，他像兒童一樣沉溺於“正義”或“邪惡”這些觀念中。
他的生活需要別人料理，每天需要別人在桌上擺好吃的喝的東西。他上街前，我要依次闡明行動程序。
他年歲並不大，是當兵打仗並長期生活在城市的人。使我驚異的不是我的負擔加重，而是那個獅身人麵像故事的人生哲理的再現，早晨四條腿，中午兩條腿，晚上三條腿。
我父親，作為一個軍人和學者，曾經剛直睿智，現在卻木然地聽憑我們講一些生活常識，譬如“你吃完飯之後再喝茶”，他聞言諾諾，這尤令我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