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問,你賣什麼廢品啊?
我打開袋子,說,水牛犄角。
阿姨指著裏麵說,到那個院子裏去過秤。
我走到堆放廢品的院子裏,看秤的是一個大胡子叔叔。他把牛犄角往秤上一扔,給我一張小票,說去櫃台找阿姨拿錢。我小心地接過那張門票,清楚地看到上麵寫著一毛,一毛錢啊,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大一筆錢了。
我拿著小票又回到長辮子阿姨跟前,阿姨接過票看了一眼,然後從抽屜裏拿出一元錢放在了櫃台上。
我吃了一驚,給了我一元錢?是不是給我的?是不是沒有一毛錢要讓我找開啊?是不是考驗我?
我的手放在拒台上,離那紅紅的一元錢有短短的距離。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姨看看我說,小孩子,你的錢,拿走。
我把錢攥在了手裏,心撲通撲通地跳。我不敢轉身就走,萬一阿姨發現給錯了找我怎麼力?我慢慢轉身,耳朵時刻準備著聽阿姨喚我的聲音。背後沒有聲音,可是我的背後如同有針在刺,麻酥酥熱辣辣的。我不敢走出供銷社的屋子,怕人家再追我,會把我關起來。我就假裝在櫃台前看東西,布匹、鍋碗、盆罐、耙子、鐮刀、餅幹糖果、書本、鞭炮,我幾乎把所有的東西都看過了。我還在磨蹭,又很認真蹲下身子仔細看標簽上的價錢。平日裏看看就能流口水的餅幹,我也對它毫無興趣,我不時地用眼光掃描那個長辮子阿姨。
阿姨似乎沒有注意我,她招呼著來買東西的顧客,沒有顧客時,她就和另一個短頭發的阿姨說說笑笑。
我不知道在供銷社裏待了多長時間,直到那個長辮子阿姨對我喊,小孩兒,都快下班了,還不回家吃飯,快走吧。
我如同得到了特赦令,轉身就跑。
一塊錢啊,天啊,一塊錢。我把錢捏在手心裏,一路跑啊,手心裏攥著的錢都被汗水浸濕了。一毛錢,我敢花掉,一塊餞,我不敢花。
遠遠看到家裏的土屋了,我發瘋似的喊著媽媽,媽媽──
我的聲音肯定與往常不一樣,正端著盆子洗菜的媽媽以為出了什麼事,支下盆子就往屋外跑。
我上氣不接氣地說,媽,錢,一塊錢,賣牛犄角。
媽媽聽完了我的敘述,拍拍我的肩膀說,孩子,你多拿了錢,那個阿姨就會短錢了,那個阿姨是要自己補齊公家的。
媽媽擦擦手,解下圍裙,說,你先吃飯吧。媽把錢給人家送回去。
我不知道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太疲憊,睡著了。
(摘自《青澀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