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與蛻變(1 / 2)

如果我們痛苦,那麼我們即便再善良,也說明內心存在與這個痛苦相對應的“惡”。

我發現這個想死的念頭,是癌症強加給我的,是身體的感受,而我的內心深處,或者說靈魂的深處卻隱藏著極其強烈的“求生欲”。

樹活一張皮,人爭一口氣。天要滅我,我不得不死;天不滅我,我絕不自死。

六床辦妥了出院手續,臨行前,拉著我老爸的手,千叮嚀萬囑咐地請他別再喝酒。老爸很感謝他的關心,說伢子得了大病,他著急得連茶油都吞不下,還能喝得下酒?六床信了。

我從病房送六床到樓下,一路邊走邊聊。

六床問我:“你整天優哉遊哉的,真的沒有煩惱嗎?”

我說:“有煩惱,但我不去理會它,於是就沒有了煩惱;或者,有煩惱,我不總去糾纏它,於是它就自打沒趣地跑遠了。所以,我寧願整天優哉遊哉的。”

“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說像我們這樣的善良人,沒得到善報也就算了,怎麼從來沒做啥子虧心事,反而遭此大病的惡報呢?”六床很鬱悶,滿臉狐疑。

“這也是我住院以來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我想了想,說:“我以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說得沒錯——我們沒做惡事,但我們內心存有‘惡’。”

“我們的內心存有‘惡’?怎麼個‘惡’法?”

“你說你沒有做惡事,你是善良人,沒錯!但你沒做惡事不等於你的內心裏沒有‘惡’。”

“怎麼說?”

我示意六床坐在樹下的椅子上,問他:“你內心裏有痛苦嗎?”

“有,隨時隨刻都有痛苦。”

“如果我們的內心有痛苦,那麼我們即便再善良,也說明我們的內心一定存在與這個痛苦相對應的‘惡’!”

“痛苦就痛苦,跟‘惡’有什麼瓜葛?”

“痛苦就是‘惡’,隻是這個‘惡’並不是‘凶惡’,也不是‘罪惡’,而是‘痛惡’的‘惡’。比如說工作沒做完,我們就恨不得通宵達旦地去完成;比如說為了結婚買房,我們就恨不得變成三頭六臂也要努力掙錢;比如說孩子成績差,我們就恨不得親自給他補習也絕不讓他掉隊……”

“這麼說,我們的內心確實存有‘惡’。”

“所以,如果說惡有惡報是正確的話,那麼我們的大病就是來自平常的‘日積月累’的內心的這些‘惡’。”

六床長噓一口氣,喃喃自語起來:“內心有惡就煩,內心有惡就苦。哦,原來,我本來很善良,內心卻存在著‘惡’。”

“其實,人人心中都有‘惡’,隻是有人在‘排惡’,有人在‘存惡’,快樂的人‘排惡’,痛苦的人‘存惡’,‘存惡’多了,大病就來了,這就叫‘惡報’。”

“哥哥,這麼說,我們都是‘惡人’?”

“可不,我們曾經都是‘惡人’啊!”我笑了笑,指著掛在醫院牆上的宣傳標語,說:“看到了嗎?‘北京精神’,我最喜歡裏麵的兩個字:‘包容’。我們漂在北京,我們壓力很大,我們的內心也就在浮躁中‘惡’了起來,但如果我們能夠帶著‘包容’‘排惡’‘存善’,我們就不會再煩惱……”

“明白了,丟掉‘痛苦’,去‘惡’存‘善’,笑著活著……”六床沉吟半晌,又對我說:“看到很多人來看望你,我很羨慕,說明你平常很會做人,可是我也在想另一個問題,難道就沒有對你不聞不問、落井下石的人?”

“不聞不問的,有;落井下石的,也有。”我說得很幹脆,同時,我又稍稍琢磨了一下他的話,接著說:“不聞不問的,或許人家不知道,既然不知道,何必一定要讓他知道?知道的卻不聞不問,或者因為人家沒時間,人家沒時間的話,即便把我的時間給他,他也拿不去啊,所以,他不聞不問我,我就不想打擾他。至於落井下石的人,說明他的內心裏有‘惡’,而我不去搭理,說明我的心裏沒‘惡’。每個人的內心都有‘惡’有‘善’,去‘惡’存‘善’,優哉遊哉……”

“哥哥,我好像明白了,痛與惡,善與惡,說到底,就在我們的內心那一閃念之間。”

“沒有什麼是突然之間結束的,所有的結束都有著漫長的‘惡’做埋伏,笑著活著,順其自然,多好。得了癌症,住院以後,配合醫院的治療的同時,我也翻看了幾本關於癌症與心靈療法之類的書,還聽了悅悅給我下載的許多的佛樂和誦經。邊讀邊想,邊聽邊想,也認真反思過你剛才說的這個問題,也算有所醒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