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中回身跟後麵一個警衛員模樣的人說:“你回去吧,一個小時以後再來。”
警衛員打個敬禮,很利落地轉身,甩著手臂走了。他回身將門關嚴了,又擰了一下,然後按一下小穀肩膀,讓她坐在床上。小穀說:
“你莫非真的吃了良心?”
小魯在母親說這話時,錐子一樣的目光盯著父親。
魯中咳了一聲,咽了一口唾沫:
“怎麼這樣講?我不是上次把很多道理當著鄉親們說完了嗎?我不是跟你講過,請你等待嗎?”
“我等你一輩子,我要等死嗎?”
小穀流出眼淚,兒子趕忙給母親遞過一個手帕。
魯中看著老伴尖尖的一對小腳,不停地歎氣。有人在外麵擂門,那聲音十分急促,魯中於是去開門。他把門扇一拉,接著發出了“啊”的一聲。一個女人用手背把魯中輕輕撥開,然後一步闖進來。
進來的女人也是一個軍人,好象剛剛從病房裏出來,也許就是一個女護士或女醫生,罩了白色的大褂,身上有一種藥味。她剛剛有二十多歲,大大的眼睛,彎彎的眉毛,說起話來露出潔白的牙齒。
小魯一看這個女軍人就有些喜歡,不好意思看她。
女同誌叫了一聲“大娘”,又拍拍小魯的肩膀:
“你是小魯嗎?”
小魯不好意思跟她說話。
“大娘,我早就想去看你,現在直說了吧,我就是魯中同誌的愛人。”
小穀差一點沒有昏倒。小魯“啊”一聲站起來。
女同誌把小魯按在床上,說:“你們還不習慣,這樣說吧,魯中同誌很早參加了革命,那都是因為一些曆史原因才造成了這種狀況。他們進城的同誌大都已辦理了手續。大娘,”她轉過來看著小穀:“我不知對你說什麼好。也許隻有這種事情才是真正自私的,但是我們的結合是符合革命需要的。魯中同誌和我一起工作了很久,我們也就產生了……”
小穀沒有讓眼淚從眼眶掉出來。她站起,使勁按著拐杖對魯中說:“老魯,我走了。”說著又揪一下小魯:“孩子,咱走。”
魯中要追上去,那個女同誌在他耳朵上說了幾句。他點點頭。
魯中從腰裏掏出一個很大的皮包,打開來,讓小穀和小魯看到了裏麵的一小捆錢幣和兩塊布料。
小穀說:“你留著吧,你辦喜事的時候也要花錢。”
老魯追上去,把皮包掛在小魯脖子上。小魯把它掀掉了,又吐上了一口唾沫。
小穀打了兒子一個耳光,然後回過頭對魯中說:
“魯中俺娘倆不要你給俺什麼,你等有功夫了,回去擼些榆樹葉子給俺娘倆做頓稀飯喝就成了。”
她在兒子的攙扶下一搖一搖走了。
魯中像被釘住了一樣立在那兒。
三天之後,魯中在機關裏正式和女護士結婚了。
女護士那天脫下了軍裝,穿上了連衣裙,滿臉羞紅,含著幸福的淚水與魯中一塊兒向前來祝賀的戰友和首長們鞠躬。人們都看出魯中同誌年輕了,他們的幸福感染了周圍所有的人。
一晃幾年過去,魯中這期間參加過幾次重要會議。風雲變幻,魯中多少也受過一些挫折。
那個女護士卻絲毫沒有老,越活越年輕,也越活越端莊。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結識了一位電影演員。這位男演員因為什麼緣故被下放到一個農場勞動,由於表現很好,又被分配到這座城市的某機關工作。他去診所看病時認識了女護士。女護士原來做過演員夢,隻是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才脫離了原來的幻想。這位男演員的出現一下子又喚醒了她心中那個熄滅的希望。她第一眼就看出那個男演員有些麵熟,後來終於想起看過的一部影片。這一天,整個夜晚她都不能抑製自己的激動。
老魯那些日子到南方開會,她一點也不思念他。男演員像神話一樣從銀幕上走下來,走到了可以觸摸的生活當中來了。女護士第二天給人打針的時候,竟然心不在焉注射錯了。整個一天她都有些慌亂。她真盼那個男演員再生病、再來。
第二天男演員真的出現了。交談當中,她像看見了老朋友一樣。不久他們就熟得很了。男演員不像電影上那麼瀟灑和開朗,在她看來還多少有點拘謹。他們交談中女護士知道,男演員在農場勞動的那個時期,他的愛人--另一個挺漂亮的女演員--背叛了他。女護士心中一陣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