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3 / 3)

“呸,你這回就變得象老鼠那樣膽小了。剛才還是你鬧著要出來玩的,”老張吐了一口痰在地上,挖苦吳洪發道,一麵又問其餘兩個人:“我們到哪一處去押注呢?”

“好,你膽大,那麼我們到西街去,”吳洪發賭氣似地說。

“不錯,還是西街好,我們就到西街去,”老張說。

四個人在吵鬧聲中走進了西街。

西街上兩旁接連著都是賭場,隻是用了布帷或席子隔開。每一家賭場裏都擠滿了人,在那裏煤油燈燃得很亮。街上過路的人就隻看見那些黑黑的頭。

“怎麼哪?不敢進去嗎?”吳洪發看見老張走過許多家賭場不進去,便譏笑地說。

老張並不回答,他隻顧留心看兩旁的賭場。忽然他注意到一家賭場裏正有兩三個人走出來,留了一點空隙。他馬上擠進去填補。這一次他居然擠了進去,吳洪發他們也都擠進去了。

“朋友,發財!好的,快快押注,押多少?”做莊家的人看見他進來就帶笑向他打個招呼,接連說了上麵的話。

老張臉一紅,並不回答,隻是微微地笑了笑,就從袋裏摸出一個亮銀元,放在單數的注上。吳洪發卻在後麵扯他的衣角低聲說:“恐怕是雙數。”

寶開了,是兩個紅四。老張的亮銀元輸了。

“我原說是雙數,”吳洪發在後麵歎了一口氣說。

老張默默地又摸出一個亮銀元,依舊是押單數的注。

第二次的寶揭開出來,又是一個雙數。老張的銀元又被莊家吃去了。

吳洪發又在後麵咕噥著,升義卻拍著老張的肩頭低聲勸道:“走罷,不要押了。你不會贏錢的。”

老張第三次摸出一個亮銀元,依舊放在單數的注上。寶開出來卻是個十點,他的注又被莊家吃了。

“雙數,這次一定是雙數,”吳洪發在後麵堅持說。

老張依舊一聲不響,忽然摸出三個銀元全押在雙數的注上。但是這一次寶開出來卻是一個九點。老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亮銀元堆在莊家的腳下了。

“走罷,”升義又在後麵催老張。“我們回去罷。你真甘心輸到底嗎?”至於吳洪發,他卻不作聲了,他在歎氣。

第四次的寶搖好了,賭客們忙著在押注。有一個年輕賭客因為輸錢多了,心裏不舒服,他並不押注,卻從一隻腳下把手槍取在手裏玩弄,原來他蹲在那裏,就把手槍踏在腳底下。

升義注意到這個,他覺得奇怪。他再留心向四麵看,就看出來差不多每個人都帶著武器。做莊家的人腳下的銀元堆裏就有一支黑色小手槍,那個人背後還有兩個人手裏拿著盒子炮蹲在那裏保護他。此外有的賭客把槍放在膝上,有的插在腰間。有一個人更奇怪,口裏銜了一把雪亮的尖刀。他不常押注,又不說話,頭微微俯著,也沒有人注意他。升義這樣一看,不禁大大地吃驚。全個賭場裏似乎就隻有他們四個人是赤手空拳,沒有防身武器的。他用力拉老張的衣角,接連地在老張的耳邊說:“不要再押了,回去罷。”

這時老張並沒有心腸聽升義的話。他默默地望著眾人押注。等到眾人押齊了,他一聲不響地把所有的注都吃到雙數上麵去,他的臉發紅,而且現出嚴肅的表情。

眾人驚訝地望著他,連莊家也在內。吳洪發非常替他著急,幾次勸阻他,接連地在他的耳邊低聲說:“老張,怎麼哪?敢是你瘋了?看那數目有好幾十塊錢!你賠得出?”

老張好象沒有聽見這些話,他連頭也不動一下,紅著臉蹲在那裏,兩隻眼睛出神地望著寶盒。

寶揭開來,先是莊家變了臉色,接著眾人一聲驚叫,然後是吳洪發、升義和另一個青年的歡呼。老張依舊端正地蹲在那裏,兩隻眼睛死死地望著碟子裏的兩顆骰子。兩顆骰子不多不少剛剛湊成了八點。這一次老張完全勝利了。

賭場裏沉寂了半晌。老張接過那許多銀元放在衣袋裏就站起來要走,在他後麵的三個人已經掉轉身子了。

“站住,”莊家發出一聲叫喊,馬上在銀元堆裏拿起手槍對準了老張的胸膛,他背後的兩個人立刻站起來,拿盒子炮對著老張的頭預備開槍。

“朋友,明白點!還出錢就放你走!”莊家威脅地說。

老張正在遲疑間,吳洪發、升義和那個同來的青年回轉身同聲勸他道:“就把贏的錢還出來走罷。為了幾十塊錢送掉一條命值不得!”

那個正在玩弄手槍的年輕賭客毫不作聲地把槍口對準莊家的頭,然後冷笑一聲說:“贏了錢不許走,這種賭場才是騙子開的。你們要別人還錢,我也要你們還我的錢!”

這時候突然起了一聲哀叫,原來站在莊家身後的兩人中的一個正要開槍打這個年輕賭客,卻被那個口銜尖刀的怪人把尖刀擲在他的手腕上,一股血馬上噴了出來,身子跌倒下去。槍裏飛出一顆子彈,卻飛向空中去了。同時老張向旁邊一跑,莊家也開了槍,但是老張沒有受傷,卻打中了他後麵的一個人。年輕賭客的槍彈也向莊家的身上飛去。

情形很混亂。所有的人都拔出槍來,互相射擊。銀元在地上亂滾。槍彈在空中亂飛。受傷的人在呻吟,哀叫。於是煤油燈突然熄了。一些人搶著逃了出來。最先逃出來的人裏麵有老張、升義、吳洪發三個。卻少了那個年輕人。他們逃到西街的街口等他,等了許久還不見他來。他們才記起他似乎中了槍彈,現在不知是死是活。然而他們又不敢回到賭場去找他,隻得急急忙忙地逃回旅店去了。

老張的衣袋裏裝滿了贏來的銀元,但是他沒有一點快樂。他不能忘記四個人出去三個人回來的事。